夕阳西落,与午时相比,其光芒少了那灼人双眼的势力,多了几分淡淡的柔和。红曳暖人,将云彩染红,半边红霞,看着美丽得紧。
沈江再次慢步来到宛枝家门外,远远隔着篱墙眺望。
早时他来的时候,荣褚早已经出门儿了。回去之后,他询问了宋二舅,这才得知那荣褚没干农活的,平日天刚亮就走路去镇上打铁,夜里太阳落山方才回来,他们一家子吃穿用度,皆是靠着一二两工钱养活。
沈江闻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自己今儿一早找着二舅之后,问了人性命,所住之地匆匆赶过去时,被告知人不在家中。感情不是自己去的太晚,而是人走得太早。
这不,在宋家做了大半天,好不得见着太阳落山,沈江就坐不住,赶紧的过来了。
沈江走到篱墙边儿,伸头往里张望,结果院里门窗紧闭,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两只狗趴在屋檐下,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没见着所想之人,不禁觉得失望不已。不过虽是如此,他却也没转身离去,反倒是寻了处树荫,站在下边儿开始等人。
等了好一会儿,热得不行的时候,终于见着个人往这边走过来。沈江瞬间站直身体,赶紧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觉得没啥不妥的了,这才面带微笑的看着往这边走过来的人。
刚远没瞧仔细,这人一走进了,沈江脸上的笑容就差点儿挂不住了。
荣褚提着二两酒,半斤猪肉回来,远远的便瞧见自家院门口前站着个人。看身形不像宛枝,顿时就纳闷儿了,要知道他们家一般没啥人去的。
走进一瞧,哟嚯,这不是昨儿迷路那书生吗?
“你怎么在这儿?”荣褚顿住脚步看着沈江。
“荣壮士。”沈江对着荣褚拱手道:“昨儿得壮士相助,这才不至迷路,露宿郊野。今日小生寻得亲戚,问了壮士名讳所住之处,特来答谢。不想早时来晚了,壮士已出门去了。小生又不知壮士何时归来,便在此处等着,幸不辱,终于等到了。”
说完,沈江从怀里掏出一小木盒子递给荣褚:“这是小生从家乡带来的茶叶,还请壮士收下。”
荣褚垂眼看了看那小木盒淡淡道:“昨天我就说过了,帮你只不过是因为顺手,这茶叶你自己留着吧!”
“壮士哪里话!昨儿若非壮士帮忙,小生怕是不知何时才能寻得亲戚。壮士,这茶叶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你且收下吧!”说着沈江又将手里的小木盒子往前伸了伸。
荣褚稍想了一下,便笑着伸手接过那小木盒,一边打开,一边说要是里边儿茶叶太贵重,他可是不会收的。
故作轻松的话,让沈江有些绷的脸松了下来:“小生也想送贵重之物,奈何家底轻薄。不过壮士大可放心,这茶叶乃家母亲手炒制,虽说比不上大红袍,却还算是清香逸人。”
如不是不想欠下人情,沈江绝不会将这茶叶拿出来送人。要知道他总共也只有那么两三盒,一盒给了二舅,现在又给荣褚一盒,自己也就剩下那么一盒了。
要是他家没出事,他倒也不心疼。怎奈现在的他寄人篱下,一贫如洗,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茶叶了。
荣褚闻了闻茶叶,确实如沈江说的般清香逸人,品相也不错。虽比不上什么毛尖之类的,但拿去市井上卖也还算是中等了。
“即是如此,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荣褚盖上盖子,目光瞧见沈江额上直冒的细汗开口又道:“你在这儿等了这么就,日头又晒,肯定累吧。走,进屋坐会儿,喝杯茶休息休息。待吃了晚饭再回去。”
沈江先是一惊,不好意思推辞,说怎能如此劳烦人家的,他还是回去再吃吧!
但人特意来送茶叶,还在外边儿顶着烈日等了自己老半天。不管两人关系到底如何,面上荣褚总不能这么的就放人走了。劝说了两句之后,沈江也就不再推辞,跟着荣褚进了院子。
荣褚大步走进屋,招呼着沈江坐下:“你先坐会儿,我去将东西给放了。”沈江忙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
荣褚给人倒了杯水,便折身进了灶房,将手里的肉给放水缸里,出来时正巧碰见回来的宛枝。
“阿宛。”
“荣大哥,你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宛枝刚踏进院子就瞧见荣褚回来了,顿时欣喜的跑过去。
荣褚心一颤,赶紧大步上前,伸手将人抱住:“怎么有了身孕还如此的冒冒失失。”
他可是听人说,有的女子怀有身孕出门走着走着,要不是绊了一脚孩子没了,要不是就是路滑摔了一跤孩子没了,又或者是跑着跑着被人撞孩子没了。总而言之,在孩子没生下来之前,都挺危险的。
看着宛枝这么的跑,他心抖啊!
宛枝冲着荣褚吐舌头调皮一笑:“没事的,孩子现在很好。”
荣褚真的很想将怀里这人按着好生收拾一顿,让她长长记性,偏生又下不去手,舍得不人疼,别提心里多么的无奈,无力了。
“你啊!”伸手捏捏宛枝的鼻子,看向人的目光温柔缱绻,像是要溺死人一样,宛枝特喜欢他这样的看自己。仿佛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他的宝,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的宝贝。
宛枝甜甜一笑,撒娇似的拿头蹭蹭他的胸膛。荣褚也挺喜欢人依赖自己,对自己撒娇,也就任由她。
只是两人似乎忘记了今儿这家里啊,可不只他们二人。
沈江站在门口,酸溜溜的瞧着那院中玩闹的两人,忍不住的轻咳两声,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
果不其然,听见这突然出现的咳嗽声,宛枝一惊忙抬头一瞧。喝!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那沈江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不知道。
被这么的一打断,荣褚的脸色也不是特别好看。但来者是客,还是自己请进来的客人。即使不满,也得笑着招待完。
荣褚拍拍宛枝肩膀,拉着人走过去介绍道:“这就是昨晚我跟你说的那个迷路之人,叫……对了,说了半天还不知你姓什么,叫啥!”
“小生姓沈,名江,江海不逆小流的江,字宇宏。”沈江彬彬有礼答道。
“我姓荣,名褚,这是我娘子,宛枝。”说完荣褚上下打量了沈江一番又道:“你比我小,不如我便叫你沈小兄弟,你叫我荣大哥如何。”
沈江没说应,却是直接开口叫荣大哥,嫂子。
宛枝对着沈江客气一笑,不过随后便转头对荣褚说她去灶房做饭,让他陪着沈兄弟说话。荣褚点点头,叮嘱她切菜小心一些。宛枝点点头,随后欠身去了灶房。
见宛枝走了,荣褚从碗橱里拿出拿出两大碗放桌上:“喝酒吗?”
沈江有些骇然的看着那跟自己手差不多般大的碗,他是知道许多大汉儿喝酒都是用海口大碗,一碗一碗的大口喝酒。但真瞧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鄙夷这些人的粗鄙。
美酒当细细品味,感受酒的甘醇香美。弱势如同那些人大口喝酒,不禁只贪图一时的痛快,失了酒的美。
是以见着那两两大碗,沈江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不过到底面上没表露出来,只淡淡应道:“会喝,不过酒量不行,平时都是与友人小酌两杯。”
荣褚抬头瞥了他一眼,伸手提起才打的酒,给倒酒。他是想给人倒满的,不过就刚过一半,沈江就叫停了。
“就倒半许就差不多了,过犹不及。”沈江笑呵呵这么的解释,荣褚听了嘴角扯了扯,若非特别叮嘱,一般倒酒不是满就是半多。像沈江这样的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
也不知是他孤陋寡闻,见识浅薄还是怎么的。算了算了,既然是客这般要求,他这主人家也不好说什么。
随即荣褚将转手将另外一个碗给倒满,然后把那半碗酒端给沈江:“来,沈小兄弟。”说完端起碗就想一口闷了,不想还没到嘴边又被沈江给拦住。
“荣大哥,喝酒当慢慢品味,方能品出这就的甘甜醇香。”沈江说完,文斯滔滔的端起酒碗轻轻浅尝一口。
“……”
旁边儿端着酒碗的荣褚忽然间觉得,与沈江的斯文相比,自己是何等的粗豪。然后,他又是脑子傻了才会找这人喝酒。
无语的低头看着清澈见底的酒碗,顿时没了喝酒的心思。索性将酒碗搁桌上,端出炒豆有一搭没一搭的磕着。
沈江也不是特别想和荣褚喝酒,加之这酒劣,喝着恍若馊水,刚只那么一口,就差点儿没忍住吐出来。随即见荣褚磕豆,便也顺势将酒碗放下,磕起那炒豆来。只是没吃几颗,就崩得他牙疼。
唉!罢了,罢了,虽然硬邦邦的,但总比喝酒好。
沈江虽然已经尽可能的将满心的嫌弃掩藏,但有时候眼神举止之间还是会不自觉的透露出来。旁边一直看着的荣褚,心中呵呵一声,呼啸而过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