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喝酒没喝痛快,但好在吃饭的时候气氛还算不错。而吃过饭后沈江也不再多留,向两人表示多谢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夜此时也有些晚了,荣褚也就没有多留,将人送到院子门口,便折身回来了。
走了没几步,沈江便停住脚步回头看看那散发着朦胧灯火的院子,心情很不是滋味。只得站得远远的观望,然后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转身离去。
沈江的二舅名叫宋伟,四十来岁模样,是个地地道道的种田人。
走到宋家门外,看着那有些破旧的木门的,沈江掸了掸身上的尘埃,脸上挂起一抹笑容,客气淡然,伸手轻叩那木门。
“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宋伟的媳妇儿余氏:“诶,小江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沈江有礼的笑着叫了一声二舅娘,惹得余氏捂嘴笑夸他有礼貌,说要是自家儿子有他这么懂事儿,那就是睡醒了也要笑醒。
沈江闻言笑笑不说话,但谁也不知道,听见余氏这么说的时候,那双幽黑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不屑。
宋伟家中一妻一女一二,大的女儿今年十八岁,嫁去了邻村。小儿子今年十六岁宋杰,正是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时候。
早前那秦大伯大儿子秦武没出事儿的时候,这两小子就时常伙在一起,好吃懒做的。后来还是秦武进了衙门,两人的兄弟关系才断了。
拿这样的人与他相比,不禁是玷污了他本人,更是污浊了他读书人的身份。
“娘,你烦不烦。他一个穷书生,拿他跟我比做什么。”正巧这个时候宋杰从屋里边儿走出来听见了二人的话,顿时就火大了:“娘您没听说过百无一用是书生吗?你儿子可是要干大事儿的人,哪是他这样穷酸人比的。”
说着很是不屑,厌恶的看了看那个站在他娘身边,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不喜的儒雅气息的人。他最讨厌这种人,仗着自己肚子里有点儿墨汁儿,读了那么点儿书就清高,好像谁都没看在眼里的人。
“喂,姓沈的。你要记清楚,你现在是寄住在我们家,那么你就要遵守我家的规矩。那,我只说一遍,听清楚了。”荣杰伸出食指在面前晃了晃,语气格外的嚣张:“记住以后不要再回来那么晚,最好天黑之前,不太阳落山之前就要回来。不然你就睡外头去,明白吗。”
“宋杰,你说的什么话。”余氏不满的盯着自己儿子:“这是你表哥,你怎么能够让你表哥睡外头。”说完余氏转头歉意的对着沈江道:“小江,你别将你表弟的话放在心上。他啊都是给镇上那些混混带坏了,口无遮拦的,别生气啊!”
“不过,你表弟夜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天黑了待在外边儿容易出事儿了,前些日子就有……嗯,反正,若是没个啥急事儿还是早些回来。”
沈江垂下的手死死捏成拳头,漆黑的眼眸看了一眼那笑得一脸得意的宋杰,随后面带微笑,语气温和的对着余氏道:“舅娘且放心,这次是我不对让你们担心了,日后绝不会有下次了。”
说完沈江松开手,走到宋杰面前:“多谢表弟提醒,表哥在此谢过。”
本来还想要看沈江发火的,但见着人这么一副兄亲弟恭的面,方才的洋洋得意,顿时就转变成了恶心想吐。
“虚伪。”宋杰嫌恶的皱起了脸,直接不给脸的绕过沈江往外走。
“宋杰,你要去哪儿,给我站住。”
见宋杰往外走,余氏一声吼,却也只得了潇洒离去的背影,以及一句不耐烦的你不要管。许是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余氏也只是气得骂了两句,也就消事儿了。
转过身看着沈江还站在原地,想到自家儿子刚才说的那些话,余氏心里顿时觉得挺对不住人的:“小江,你表弟他,就这个德行。你看,我都管不住,唉!”
“舅娘,表弟人还小,不懂事儿,日后长大收了顽劣之心,便自会明白您和二舅的辛苦。”
谁都喜欢听好听的话,余氏自是不例外。被自家儿子闹得头疼的脑袋,这会儿见着温和有礼的沈江,顿时忍不住感叹,要是自家儿子像沈江这样,就是赔去所有那也是值了。
没了惹是生非的宋杰,多了个能说会道的沈江,宋家今夜可谓是笑声不断!夫妻二人走得最远的地方,也不过镇边儿。这会让听见沈江讲着外边儿的那些谁人,顿时觉得新奇不已。
而沈江也从夫妻二人口中听得了自己想听的东西,比如说秦家的事儿,宛枝如何嫁给荣褚的事儿。
谈到秦家,荣褚,宋伟就忍不住的多说两句。虽然荣褚人好,但他们看来,这么好个女娃子,长得又标志,怎么的也是能够嫁进大户人家的。不说做正妻,至少妾室那是没问题的。
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人能够嫁进去,再来点儿手段,吹吹枕边风,还愁一辈子窝在这山旮杂里。
沈江在一旁听见宋伟这么说,只脑子里一转便清楚这里边儿的门道,随后面上一笑没再说话。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见宋杰,两口子也就不再等了,余氏起身带着沈江去了他的屋子。
余氏将油灯放在柜子上,摇曳的浅浅灯火将屋漆黑的屋子照亮:“今晚你就睡这儿吧!”说完余氏指了指靠门口的那张床。
沈江看了一眼,余光又扫了一眼旁边儿不远处的另外一张床,瞬间就明白了,这屋子怕不是自己一个人睡。果不其然,刚想完,余氏便指着另外一张床说那是宋杰睡的。
“家里只有两屋,委屈你了小江。”余氏多少还是知道沈江家中境况,是以现在有些窘迫,但却也办法:“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宋杰他平日多在镇上跟着那些人混,少有回来。”
沈江点点头,说没关系。余氏见状脸上顿时也露出一抹笑容:“那小江你就早些睡吧,二舅娘不打搅你了。”
余氏走了,沈江脸上维持着的笑容顿时没了。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靠墙那张床,冷笑一声,转头躺在了自己床上。
宋家不过是暂时的落脚之处,总有一天他会离去,也总有一天他会飞黄腾达,也总有一天会让那些愚昧的人知晓自己是何等的无知。
夜里,干了许久的天儿终于下场大雨。雷声响起,轰隆隆。紧接着哗啦啦的风吹得树枝,草木摇摆不定。大雨刷刷拉拉的往下落,重重的砸在瓦砾上,地面上。
“他娘的。”
伴随着一阵怒骂,屋子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砰的一声。本就睡得浅的沈江,顿时被惊醒了。不过他没有睁眼,也不想睁开眼睛。
宋杰本来心情就不好,在外头又淋了雨,好不容易跑回来,不想踹开门却发现自己屋多了个人,还是自己最为讨厌的。顿时脸就臭了下来,直接上前一脚踢在床柱子上:“喂!”
沈江没动,依旧闭着眼。宋杰心里来气,又踹了几脚,见人没反应,就直接去掀被子:“叫你呢,别装睡,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依旧没理他,只佯装翻了个身,背对着宋杰任凭你怎么叫。
宋杰那叫个气,他倒是想大吼一声,将人闹醒,但到底是怕吵醒了睡在隔壁屋子的宋伟。最终也只得气哼哼的将被子扔低声,转身脱了湿衣服睡觉了。没多时,屋子便传来一阵阵有力的呼噜声。
被这么的一闹腾,沈江也是彻底的没了睡意。慢慢的睁开眼,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外边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么的一直看着。
今夜没睡好的不只是沈江一人,被荣褚抱在怀里的宛枝亦是没睡好。
之前沈江吃晚饭走后,宛枝便手脚麻利的收拾了碗筷,然后小两口就坐在院子里闲聊,磕豆子。
本来聊得好好的,突然间荣褚冒出一句他想去走镖,正在磕豆的宛枝顿时就被吓得差点儿没呛着。
看着咳嗽个不停的宛枝,荣褚也是吓了个不轻,赶紧的给人端水,拍背,好在最后没事儿。
也是怕宛枝再被吓着,待人缓过来后荣褚便没再提走镖的事儿,仿佛之前走镖的话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宛枝心里害怕,犹疑会儿,最后还是没问,就当,就当没说过这事儿。可是等到睡下之后没多久,她脑子便全是前世荣褚说他要去走镖,然后遇上山贼一去不回的回忆。
一想到这些,宛枝便觉得不安起来,顿时没了睡意。
等到第二天荣褚一早醒来,便意外的看见自己枕边的人竟然比自己先醒来,不过待看到宛枝眼下的黛青之色,脸顿时就不怎么好了。
“昨晚没睡好?”荣褚伸手摸摸宛枝的脸,止不住的心疼。
宛枝点点头,低垂着脑袋往荣褚怀里钻了钻,闷声道:“荣大哥,你昨夜说要去走镖可是已经决定了?”
一瞬间,荣褚便明白了宛枝心里所想:“你是在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