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夏去秋来,离冬还会远吗,这话倒是不假。
立秋刚过没多久,就那么眨眼之间,绵绵秋雨的天儿就开始飘起鹅毛般的雪花,轻轻扬扬落下,只一夜整个村儿,整个山头都蒙上了一层层厚厚的积雪,放眼望去银妆素裹,不染半点污浊,素白一片昭示着——冬天来了。
屋外寒风阵阵,屋内暖意洋洋。堂前锈迹斑驳的火盆里几块木炭烧得通红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声响,在火盆的旁边的放着个四四方方的绣棚,其后搁着动一下便咯吱作响的老旧藤椅。
一面色略有些憔悴苍白的消瘦女子静静躺在上边儿,身上盖着件厚厚的破旧袄子。也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冷的睡得不舒服,女子秀气的眉头紧锁难平,看得人直揪心的心疼,忍不住想伸手为其抚平。
如此不安的睡了好一会儿,突然女子身子一哆嗦被惊醒了。
宛枝躺在藤椅上两眼无神的盯着屋顶,好半天才缓过神慢慢的坐起身。
自从荣褚离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就老是坐着坐着困意便席卷而来,但睡着后又总是睡得不安稳,反复做着一个离谱的梦。不过醒来后便忘得差不多了,只零星记得自己梦中好像是病了,浑浑噩噩无力躺在床上。
梦中每天会有个人喂自己喝药,然后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就哭了。每每她想要张嘴安慰这人的时候,梦就醒了,睁眼看见的便是空荡的屋舍。
那一刻她说心里多了些什么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就好像面前竖着一道门,你不知道那门后边儿是什么,只隐约感觉到后边藏着很重要也很可怕的东西。好奇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恐惧,但每每在你触及到那门要推开的时候,那门消失了。
宛枝发了会儿神,待缓过来,低眉看着面前摆着的绣棚,唇角忍不住向上一翘。但见绣布之上盛开的牡丹灼灼如火,艳丽多姿。而半隐在绿叶之中含苞待放的花蕊,则像极了娇羞的少女灵清动人又婀娜多姿。这图虽未曾绣完,但也可预料绣完后是何等的美。
自从将秀庄的活儿昨晚,她就开始秀这幅花开富贵。再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也就是孩子出生前就能够完工,到时候托人弄出去买给那些富家人,想来会挣不少的银子。
纤手抚上那朵朵活灵活现的牡丹,脸上笑意点点难隐。
“有人在家吗?”
屋内闻声的宛枝脸上笑容倏地一收,面无波澜的望向门外没动。
屋外的人见里边儿没动静,又叩了叩院门儿,文斯有礼问有人在家吗?等了一会儿见里边无人应声,那人正犹豫该不该走的时候的,就见莫大娘裹得厚厚实实提着个篮子往这边儿走。
“后生,咋站在这儿呢?”莫大娘看着冻得耳朵通红,抱着一木盒子的沈江。
“大娘。”沈江冲着莫大娘笑了笑,随后向她解释说前儿那老铁铺子缺人忙不过来,老掌柜又不在,便有人介绍他里边儿做事儿给那账房先生打下手。
今儿他去店里,掌柜夫人知道他跟荣褚是个村子的,便说有点儿东西托他带回来给宛枝,这不,他来给人送东西。
“只是我在门外叫了几声不见人应,怕人不在吧!”沈江望了望静悄悄的院子,难掩失落之色。其实他隐约感觉得到宛枝应该是在里面的,只是不明白为何不开门,不应声。
“阿宛可能是没听见吧!”莫大娘踮脚往里瞧了瞧:“这些天儿她犯困得厉害,怕是睡着了,我进去看看。”说着大娘就冲里边儿叫了一声,伸手推开门就准备进去。
宛枝本来是不想开门的,但听见外边儿有莫大娘,再是不愿意也得起身打开门。
“莫大娘。”
莫大娘看着打开门站在台阶之上,挺着个大肚子的女子,掩饰不住的高兴大声说道:“诶呦阿宛,后生说你不在,喊了半天没人应。”
“宛姑娘。”
沈江笑着拱了拱手,宛枝对人回以一笑,歉意说自己方才睡迷糊的,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却以为是做梦。明知道这是托词,沈江也只是温和一笑说无妨。
“外边儿风雪大,大娘,沈公子进屋说话吧!”宛枝错身让二人进屋说话,莫大娘没觉啥,大步走进去。倒是沈江在院中犹豫片刻,然后说了句打扰了,也跟着进屋了。
进去后莫大娘便瞧见那那绣了一半儿的花开富贵,忍不住赞叹宛枝的耐心及绣工,宛枝笑笑将其收到一边儿免得挡着人。
“阿宛,今儿你罗叔做了些肉饼子,想着你一个在家,就让我给你拿了些过来,还热乎着呢!”说着大娘将篮子放到桌上掀开面上盖着的纱布,取出装着饼子的盘子。一人给拿了个,沈江着实惊了一番忙推辞说自己不用,当然依着莫大娘的热情,最后肯定是没推掉,只得接过。
“吃啊!”
沈江不好意思的咬了一口,酥肉味儿夹着芝麻味儿,脆香脆香的很是好吃让他忍不住又咬了口赞叹。
莫大娘听了难掩自豪一笑,说下次她家要再做,就给沈江也包几个送过去。
沈江笑着说了声多谢,然后两口将剩下的饼子吃完,掏出手绢擦了擦了手,把掌柜夫人交给自己的盒子拿了出来递给宛枝,宛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宛姑娘这是掌柜夫人托我带给你的。”
掌柜夫人给自己的?
宛枝狐疑的放下手中的饼子,擦擦手接过木盒子:“沈公子,掌柜夫人为何要托你给我捎东西?”
沈江摇摇头说不清楚,他也只是帮个忙而已。
看了看不过手臂那般长的木盒子,宛枝想了想伸手当着二人的面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细长的盒子,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在盒子下边儿放着一封信。
宛枝没先看那两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反倒是先取出那信,宛枝不识字,只得拿给沈江让他帮忙看看信封上写的什么。
沈江接过,当看见上边儿吾妻亲启的四个字时,就知道这封信应该是荣褚写的。他这么的告诉宛枝,与他所想一样,宛枝一听见是荣褚写的信,顿时激动得眼睛一亮,抬头希冀望着他。
心酸吗此刻?自然。沈江心中苦笑一声,随后征得宛枝的同意,撕开信封取出里边儿的信,一字一句的念出声。
信有整整三篇,密密麻麻看着挺多的,但前边儿大多都是说想念的话,然后叮嘱宛枝在家中好生的照顾身子,冬天来了,别冻着什么。说自己托人捎了些钱银回来,如今自己在外边儿挣了银子,让她别担心钱不够什么的,该吃吃别亏待了自己,一如他临走前说那些话。
“还有吗?”宛枝低垂眼帘一改方才的激动,平静异常的问道。
沈江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继续念着信。这后边儿念的差不多就是荣褚出去遇见发生的事情,在信结尾忽然提到了个女子,说是途中救的个苦命的女子,因念荣褚救命之人无以为报,只求留下做个伺候的丫鬟。
而他正巧又担心宛枝一人在家中,没人照顾不放心,看了几日觉得人做事儿还过得去,便就让这女子跟着送信人回来找她,在她身边做个丫鬟照顾。信末尾提了那女子的名字,周雅。
念完后,不待宛枝说什么,沈江就先皱眉:“这倒是奇了怪了,壮士信中说这女子跟着送信人过来,怎么东西到了却不见人?”
宛枝没说话,只是极力的控制住心头的怒火。天知道听到信中说那女子想报恩,并且在荣褚身边的待了些日子,她心中是何等的嫉妒,愤怒。是的妒忌,铺天盖地似要将她吞噬的妒忌。
若非后头说那女子跟着送信人走了,她怕是当场就控制不住了。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女人,前世在驸马府她看太多了后院斗艳招数,见识了太多女人心计。信中虽然只寥寥几笔说了下,但她敏锐的感觉到了那女人怕是没怀啥好心思。
有句话说得好,你救了人姑娘,要人瞧得上你,那就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要瞧不上你,那就是待来世为恩公做牛做马,以报大恩大德。
呵呵!
她相信荣褚不会被那女子蛊惑,也相信他的为人。但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份相信到底能够在分隔之中坚持多久,又能够坚持多久。
“宛姑娘。”沈江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随即放下手中的信,略忧心的看着宛枝。
“我没事。”
宛枝伸手接过信看了看上边儿的字,她虽不识字也不会写字,但曾经也是见过些人的字,许是见得多了,多少也能够看出一个人字写的好坏。荣褚写的不说多好看,但胜在刚毅有力,不拖泥带水,就像他本人一般。
小心翼翼的将信叠好放回信封之中,不管这信中说了什么高兴的不高兴的,但终究是荣褚写给自己的第一封信。至于信中所说的那女子,想来那女子是不情愿来自个儿走了。这样也好,省得自己看着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