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找大夫……”荣褚疯魔了一般赤红着双眼,伸手将宛枝抱起转身就往院外面跑。
秦大伯一直躲在里边儿竖着耳朵听外边儿的动静,当听见荣褚抱着宛枝跑出院子后,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抬手擦着额上冒出的细汗。
他是真的害怕了,害怕宛枝死了,害怕荣褚闯进来发现自己,害怕跟自己儿子一样坐牢。不过还好,还好躲过了一劫,只是……想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宛枝,秦大伯忍不住低头盯着自己还在微颤的双手。
看了些会儿,秦大伯忽的捏紧拳头,着急的从地上爬起来,跑出院子去追荣褚。
七夕夜,天上星月明亮,星河璀璨耀眼比往日美上好几分。只是在如此星夜之下,荣褚抱着昏迷不醒,毫无生气的宛枝满头大汗的奔跑在无人的街道上寻找医馆。
“大夫,开门啊,开门啊,大夫!!”荣褚大力拍打着门,然而这个时候差不多已过丑时一刻,别说医馆的人,就是那打更人也怕是找了个地儿沉沉睡着了。
敲了半响,里边儿确实半无动静。看着倚在自己怀里,气息越来越弱的宛枝。荣褚一咬牙,只得又将人背起,转身就往别家医馆跑。然而连着跑了三家医馆,不是没人开门,就是开门人看了一眼,便摆手说没救了,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荣褚已经急得骂人庸医的心思都没有,背着宛枝转身就跑。镇上这么多家医馆,他总会找到医术高明的人。
“阿宛,你要撑住,马上就找到大夫了,你一定要撑住啊!”
荣褚背着宛枝快跑,额上青筋暴起,牙关咬紧。似是将所有的害怕,恐慌给压在心里,压在那浑身绷紧的血肉之下。就好似一个已经塞得满满,只要再多那么一点点,会是被挤压那么一下,就会砰的一声四散炸开的罐子。
远远的,荣褚看见前面有一家悬壶济世的牌匾。看着那被红灯笼照亮,悬挂在大门之上的匾额,听着耳边几乎已经似有若无的呼吸声。荣褚深深吸进一口气,背着人跑过去。
这是镇上最后一家医馆了,也是荣褚最后的希望了。若是这家不开门,或是摆手……那他大概真的就得准备后事了。
阿宛,已经等不到他找下一家医馆了。
“大夫,快开门啊,大夫人命关天求你快开门啊!!!”荣褚一手背着宛枝,一手用力捶打着医馆的大门,内心无比焦急不安。
咚咚如雷般的敲门声,终于吵醒了熟睡中的人。
“谁啊,这大半夜的敲门。”
伴随着一阵抱怨声,医馆的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但见一白发苍苍,身披件外衣,身材略显矮小的瘦老人满嘴哈欠站在门槛之后。
扑通!荣褚背着跪在那坑洼不平的台阶上,将脑子还有些混沌不明的老大夫给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快些起来。”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娘子吧,要是您不救她,就真的没救了。”荣褚抬头看着老大夫满脸哀戚,乞求,而那速来瞧谁都淡漠的眼此时已经红通,布满血丝。
“能救不能救也不是我说了算,得先让我看看令夫人是何情况再说不是。”
听见的老大夫这么说,荣褚心头一喜,忙压住心头的激动,小心翼翼将背上的宛枝放下来希冀的望着老大夫:“大大夫你看还有救吗?”
老大夫一瞧顿时满脸凝重的蹲下身子,翻了翻宛枝的眼皮,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查看其头上的伤势。
荣褚在旁捏紧拳头,紧紧盯着老大夫。
“令夫人头上伤势不仅严重,且失血过多,还能够活到现在全凭着那喉间一口气吊着。而现在,这气也是弱了下来。想救,唉!”老大夫摇摇头:“老朽不敢保证能够救活令夫人,只能说死马当活医了。”
这么重的伤势,能够活下来的几率委实太小了。就好比,一圈黑猪里,生出一只小白猪一样。
荣褚听见老大夫叹气时,整个脸都灰白下来,血丝不满的双眼越发的红,隐约可见里头疯狂之色汇聚。不想老大夫话锋一转,竟是同意救人。眼中那抹疯狂,脸上灰白之色随之褪去。
阿宛,你听见了,大夫答应救人了,你有救了,阿宛……
老大夫决定要救人,那就真的是一点儿也不耽搁含糊,严肃着脸指挥荣褚将人抱进医馆,然后点亮油灯,开始救人。而荣褚则站在一旁,给老医师打下手,也是一点儿也没歇停。
秦大伯藏在暗处,看着荣褚抱着宛枝跟着那老大夫进了医馆。之前荣褚抱着人跑出院子的没多时,他就跟着跑出来追上了人,远远的跟着。
自然的,他也是看着荣褚一家家医馆的敲门。有的没开,有的开了。他远远站着,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不过很显然,那些人拒绝了荣褚。那一刻,他心里其实是有些着急的。
可是现在看见似乎有人愿意出手相救了,他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要是这人真的醒过来了,会不会知道下手的是自己。想到之前宛枝扯下了蒙眼的布条,秦大伯心里头又开始害怕起来,甚至有些阴暗的想,为什么这老东西要救人,等着人死不就是了吗。
秦大伯走到那医馆门口,看了看关紧的门,恨恨的咬咬牙,转身走了。
且先看看吧,那么重的伤,指不定最后救得活不。
“阿宛姐,你别睡了,快些醒过来吧,乞儿想你了,阿宛姐……”
谁,谁在叫我?乞儿?听着好耳熟!
黑暗之中,宛枝听见了阵阵呼唤声。那声音熟悉异常,似远非远,似在耳边,又似乎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
是谁在叫她,为什么听着那么难受刺痛人心。
恍惚间,宛枝感觉到有那么一双手轻轻的将自己的头托起。那手很小,很弱,像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又带给她一种很是熟悉的诡异感觉。
到底是谁?
宛枝努力的想要睁开双眼,想要看看这个叫做乞儿的人,想要知道他到底是谁。
“阿宛姐,今天驸马又来看你了。不过是偷偷来的,怕被公主发现……”
驸马,公主。听见这两个词,宛枝心底忽的涌出无尽的怨恨,愤怒,想要将什么东西撕碎,摧毁,不过一切,不惜一切。
“阿宛姐,来,咱们把药喝了,喝了药就会好起来,你就会快些醒过来。”话音一落,宛枝便觉着嘴里被灌进了什么东西,浓浓苦味,宛枝想也不想就要吐出去。
“别吐,阿宛姐不能吐,不能吐。”略显稚嫩的声音显得格外慌张焦急。
不能吐,不能吐。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这两句话,宛枝竟是下意识的吞咽下了苦涩的药,之后又连着咽下几口同样苦的汤药,终于听见了一声长长舒气声。然后她又听见那人说话了,却不知是何缘故,那声音越来越飘远,模模糊糊,似要消失一般。
宛枝心头一急,她都还没弄清楚这人是谁,怎么能够就消失。她憋气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想要睁开眼睛。唰,皇天不负有心人,那沉重似是被大山压住的眼皮终于睁开了。
可是……
宛枝疑惑茫然看着面前近在咫尺憔悴,满嘴胡茬,闭眼似是休憩的荣褚。为什么是荣大哥?
嗯?等等。宛枝轻蹙下眉头,不是荣大哥会是谁?
不知为何,宛枝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很重要,很重要。但不论她怎么想,都记不起到底忘了什么。
就在宛枝挖苦深思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时,旁边趴着休憩的人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当看见床上躺着的人睁开双眼时,整个人片刻愣住随后便无限欣喜,伸手颤抖着抚上宛枝的眼睛。
正在想事情的宛枝被吓了一跳,头往旁边一偏,疑惑不解的看着有些傻愣愣的荣褚:“荣大哥你怎么了?”叫出这声,宛枝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多么的弱,多么的小。
而就这么一声,就仿佛用尽了她一身的气力般,疲惫不堪。
“醒了,醒了,真的醒了。”荣褚激动的想要将人紧紧抱入怀中,不放开。却又顾忌着宛枝的身体,只得压制住那疯涌的喜悦之情,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摸摸宛枝的小脸蛋儿,低头蹭了蹭轻轻落下一吻:“感谢上苍又将你还给了我。”
“嗯?”宛枝脑子还是有些混沌,迷糊。只是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显得太过虚弱。之前又用了大量心神去想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这会儿已是觉得疲惫不堪。
来不及问荣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疲倦便席卷而来,将好不得睁开的双眼又给合上了。
荣褚见状也不再打扰宛枝,大夫说了,只要人能够醒过来,那就是无大碍了,所以:“睡吧,我的阿宛。再睡一觉,醒来,就不会有事了。”
意识彻底黑暗之前,宛枝听见了这句话。直觉有些不对,却又不想开口反驳,反倒是默念着这句话,安心的闭上眼睛,放松心神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