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已经近在耳边的脚步声,呼唤声,宛枝陡生惶恐之意,手慌脚乱,踉踉跄跄跑回屋子,砰的一声关上门,背靠着木门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外边的动静。
“阿宛,我好不容易回来,莫不是就打算将我关在门外,一直不见?”
宛枝背靠着门,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神色恍惚。
古人曾说对于相爱相思之人而言,一日如隔三秋。小半年不曾见,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犹如鱼饵诱鱼儿,牵起那牵肠挂肚的思念。
“阿宛,阿宛,我想你了……”
荣褚不知道,每次他叫阿宛时,声音都会不由自主的放轻,带着三分宠溺,七分柔情。
若是在往日,宛枝自是飞快打开门扑进荣褚怀中。但是……
听着那一声声的低吟呼唤,忍不住低下头,食指指甲不安的抠着拇指,伴随着之间一下下传来的尖锐的疼痛,心头的惶恐稍稍被安抚住。
门外,荣褚皱眉看着死死关着的木门,转身走出大堂。
“怎么了?”莫大娘抱着两木盒子正走过来。
荣褚摇摇头,越过莫大娘来到窗户前,翻窗而入。
屋内宛枝正踌躇到底要不要开门,如何像荣褚交代的时候,突然窗户传来一阵响动,抬头间一高大的身影立于面前,不待看清,便被强有力的双手给抱住,熟悉令人心安的气息围绕全身,瞬间击破了宛枝那脆不可及心房,哗啦啦碎成一片。
宛枝安安静静的任其抱着,听着那宽厚胸膛里传来一阵阵强有力的咚咚声,慢慢闭上眼睛,终于卸下全身竖起刺芒,反手紧紧抱着荣褚。
“荣大哥。”
“嗯!”
荣褚下颚顶着她的头,紧紧的抱着宛枝。即使如今天冷人穿得厚,但他还是感觉到了衣服下掩盖着的纤瘦腰肢,似稍微用点力就会被折断,他的阿宛又瘦了。
“荣大哥……”宛枝轻声叫着、
“阿宛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荣褚格外温柔的抚摸着宛枝的背脊,一遍一遍的安抚。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的阿宛很不安,很害怕。因为她叫他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身子是绷紧的。
宛枝不说话了,只是头埋得更深。
“阿宛不想说,我也就不问。”宛枝正松口气的时候,荣褚又继续道:“不过阿宛不说,最后我也会知道。与其让别人告诉我,我更希望是阿宛亲口说给我听。”
宛枝身子害怕的一颤,是啊。世上没有透风的墙,包得住火的纸。她不说,别人也会告诉荣褚。外人不知详情,添油加醋说给荣褚听,到时候自己再解释怕也洗不白。
可是,自己说,荣褚就会相信吗?
看着怀里一声不吭,沉默不言的宛枝。荣褚有些不忍心逼她,他的阿宛曾经就是受了再痛的伤都是冲着自己笑的。
“阿宛莫不是信不过我?”
宛枝忙摇摇头。
“那就是觉得我不会相信你?”
宛枝抓着的荣褚后背衣服的手死死捏紧的,青白的静脉凸起显而易见得狰狞。见此情景,荣褚知道自己是说中了,也就不再多言,就这么的抱着人不说话,默默等着,等着宛枝开口,等着她解释。
叶落无声,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一点一点侵占了整个屋子。
屋外莫大娘与周雅已经将院子门口堆着的东西全都给搬了进来,见屋子门还关着,里边儿又没传来响动,心里抓心挠肺的着急。最后忍不住蹑手蹑脚走到门前,贴着耳朵,屏住呼吸听着。
屋子里依旧一片安静,荣褚也不着急,就抱着人等着。他相信,宛枝不会隐瞒,她需要不过是点时间想请出,理清楚而已。他别的不多,但对着宛枝耐心确实足够。
事实上确实也是荣褚所想的那样。
等了一炷香时间左右,宛枝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份令人压抑的局面:“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听了后悔像她们一样以为我是个疯子,害怕你会抛弃我,害怕我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梦……。”
荣褚皱眉,张口想要反驳,怀里的宛枝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憋在心里的话开闸一股脑冒出来,她怕自己这次不说,后面荣褚就不会再像现在认真听自己说话。
宛枝从荣褚年前开始慢慢说,荣褚也不着急,横抱起人坐到床边,将人放在腿上安静的当一个听客。宛枝这一细说,就直接说到了夜深,桌上的油灯都燃了大半截。
当听见孩子生出来便死了,荣褚心是狠狠抽痛了一番。不过因为早前大夫曾断言说过孩子可能最后撑不住,心里也是做了坏的打算,难过之后,还是安慰拍拍宛枝肩膀,让她别太伤心,这就是老天爷给的命。
不想宛枝像是被刺激到了,着急的揪着荣褚的衣服激动得语无伦次说:“不是的,荣大哥,那不是九儿。我今天去山脚看那个可怜的孩子,回来之后就瞧见了九儿。对,那是九儿,是我的九儿。你是没瞧见九儿躺在我怀里,白白嫩嫩的,闭眼睡着时候的小可爱模样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宛枝觉着自己说得不够清楚,还手舞足蹈的比划。看着宛枝这样,荣褚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刚不是说九儿,已经没了,你和莫大娘还将他葬在山脚下了吗?”
“不,那不是九儿,不是九儿。”宛枝尖叫,声音刺耳嘶哑:“荣大哥,我们的九儿还活着,是被那悦荷给偷了。明明她抱着的就是我的孩子,可是没人相信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我怀里抱走九儿。”
“荣大哥我好恨,明明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相信,为什么要偷我的孩子。”宛枝趴在荣褚肩头上声泪俱下,心恍若刀割般的疼。
那是她的九儿,可是那些人都被蒙蔽了双眼,听信了悦荷的话,帮偏着。她好恨,却又没有办法。她的九儿还病着,她可以强抱着不撒手那些人不敢对自己动手,但她的九儿却等不下去。
若是不退步,九儿就只会再一次的离开自己。
见宛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濒临崩溃,荣褚一吓不敢再问,只得赶紧抱紧人,一遍一遍的慢慢安抚。
可能是因为久违的温暖回来了,也可能是憋在心头的话终于有人听了,加之荣褚是宛枝潜意识里最为相信的人,而他听了这些也没有反驳自己,没像旁人那样说自己是疯子,臆想别人的孩子是自己的孩子,是以在荣褚的安抚下,宛枝愤激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然后靠着哭睡着了。
自从年初一从山脚回来后,宛枝就病了,前天刚好,不想夜里就开始噩梦缠身,时常半夜惊醒然后就再也无法如水,只得睁着眼睛目无焦距盯着屋顶等着天明。
好不容易今早精神好些,带着阿雅去山脚祭拜‘九儿’,决定放下,不想老天爷又给她开了个玩笑,让她瞧见了真正的九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连串的事情发生,要不是那咽不下的一口气儿撑着,不用等荣褚回来,就该又倒下了。
这会儿子将压着的事儿都抖了出来,也算是疏了心头堵着的气儿。心一顺,又有着安心人在旁边,脑子里一直强撑着,绷紧的那根弦松了,自疲惫自然而言席卷而来,哭睡过去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看着怀里满脸泪痕,哭得睡过的人,荣褚忍不住心疼,心酸。他以为在家中有莫大娘的照顾,阿宛不说过得多好,至少是不愁吃穿,开开心心。却不想……若是早知如此,当初自己就该带着她离开,虽会是辛苦了些,但有自己在身旁照顾,再差也不会像是现在这般模样。
荣褚叹口气,小心翼翼起身将的宛枝平放到床上,脱去脚上的鞋子为人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一打开就见莫大娘抱着手不安的在大堂里走来走去,周雅则坐在一旁凳子上,呆呆的像傻了一样。听见咯吱开门声,周雅两眼回神蹭的坐起来,莫大娘也是唰的一下走过来,焦急追问:“怎么样,阿宛怎么样。”
现在她趴在门上听了老半天,也只能断断续续听了些,不是很清楚。刚又听了听,结果听见里边儿传来一阵嚎啕哭声,嘶叫声,顿时那叫个担心啊!差点儿就没忍不住推门冲进去看看是咋回事儿了。
不过好在最后忍住了。
荣褚面色凝重的看着莫大娘:“莫大娘你把年初一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仔仔细细说给我听一下。”
宛枝说得并不是特别的清楚,因为那时候她并不是特别清楚。不过莫大娘作为在旁边帮忙接生的人,问她自然是最为清楚。
“荣褚,你不会是真的……”莫大娘诧异的看着荣褚,随后摆摆手:“不可能的,我一直都在旁边儿看着,孩子也是我亲手埋的,不可能出差错的,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