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阳公主,宛枝从来就不曾真的相信过的。这会儿子听了高阳公主言不明话,本是三分的警惕立时变成了七分。
待人走后,宛枝一人坐在床上垂眸深思半许,良久才出声唤来守在门口的春珊,让她给自己找一身院中小厮穿的衣裳送进来,别让人知晓。
春珊不明就理,但想着夫人既然这么吩咐定是有深意,是以虽为奇怪,却还是什么都不问,恭恭敬敬退下找了一身深蓝色下人的衣服送进来。
宛枝看了看衣裳满意点点,随后将其收放到一旁,挥手让春珊退下,道自己乏了要午睡些会儿,在此期间别让人打扰。
对于宛枝午憩的习惯,春珊是知道,也不多想行礼便退出关上门离开了。
待春珊离开,宛枝便褪去外衣躺床上闭眼休息。白天动作太过引人注目,且自己才与沈江大闹一场,近乎府中人都知晓。只要高阳给公主但凡有点儿脑子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不过她既已发话今天动手,那么白日不出手,便就只有晚上了。
正所谓夜黑风高杀人夜。
她得趁着这会儿子好好养足精神,待到天一黑,浑水摸鱼,见招拆招。
曦暖太阳一点点往下滑落,散去其炙,热光芒化作千万缕金彩光芒映然天边云彩红火一片,犹如大火在燃烧,待火灭,云彩顿化烬,斜落的太阳终于没了辉芒,失去了那抹光的天彻底黑暗下来。
入夜后,各家各户接连挂起了红尘灯笼。漆黑的街道在盏盏灯火之下,所及之处皆又明亮起来,其明不比白昼差多少。
宛枝打开门招来春珊,似才睡醒一般,面容惺忪让她将晚膳端进来。
晚膳是早就备好的,春珊很快就将饭菜给端了进来。
宛枝端坐桌旁,挥手对春珊道:“今儿你也是累了,我这里也无需人再伺候,你且下去歇息吧!”
以为宛枝是关心自己,春珊被感动急忙出言道:“夫人体恤,奴婢心甚感激。但伺候主子是奴婢本分,奴婢不觉累。”
“当我不知你在门口站守了一下午?”宛枝手执竹筷,板起脸看着春珊:“院中下人如此之多,入夜也没什么可伺候,让你下去歇息便退下歇息去,何来如此多言。”
春珊也不是个不知趣之人,宛枝都这般强硬让她下去歇息,她若再说什么那就是矫情了。是以想明白之后,春珊便利落行礼退下了。
支走了春珊,宛枝瞥了一眼门口隐隐站守的两身影,眼珠子转了转,手执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饭菜。估摸着等了一会儿,便搁下筷子,支使他们去厨房提热水,她要沐浴。
大约是对宛枝小使唤惯了,留了个侍卫看住宛枝,另一人则脚步飞快的去厨房为宛枝提水。
望了一眼乌七八黑的天,宛枝转身就又进了屋子。她倒不指望自己能够趁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逃离。且先不论这剩下一人自己能否搞定,就
是搞定了逃出了院子,外头难倒就没人监守。
她不说对高阳公主有多了解,至少她觉着在这个关头,换做是她便不会允许出差错,派人监守那是必然不可缺的。所以她不会傻乎乎的在这个时候逃,因为没用。
热水很快就准备好了,留了个丫鬟,其余人就关好门退下了。
被留下的丫鬟还有些忐忑不安,现在府中怕是没有人不知道白日里宛枝与驸马对干呛声的事情。
虽说知全部的那几个人已经被管事私下警告处理了,但架不住事情大。好些路过的下人或多或少都听到,见到了那么一点点。加上宛枝脸上根本掩饰不住的伤,稍猜测一番便八九不离十了。
大家伙儿私下里不敢说,只心里闷着,生怕被管事知道了,落得像那几个被收拾处理的下人一样下场。
“你在害怕什么?”宛枝看着站在旁边儿头压得快埋到胸口丫鬟,忍不住伸手摸摸脸颊,吓着了?不该吧!她自觉已经消肿了些许,应该不没最初那么骇人。
那丫鬟被宛枝点出,吓得身子抖了一下忙开口道:“奴奴婢并非害怕,只是想着能够近身伺候夫人,心中太过激动了。”
宛枝怪异的看了一眼头埋得更低一点的丫鬟。激动?唬谁呢!
罢了,是怕也好,激动也罢都不碍事。
“过来伺候我更衣沐浴。”宛枝冲着她招招手。
丫鬟踌躇片刻,硬着头皮小步走上前,伸手准备伺候其脱衣服,不想低头解腰带时,后颈突然被砸一疼,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往地上栽去。
看着软绵绵倒在地上的丫鬟,宛枝忙收起手中的玉瓶,蹲下身子察看。翻来覆去,见人只是被砸晕这才松口气,将玉瓶放回原处,拖着那丫鬟放到床上。
随后拿出春珊为自己准备的家仆衣服换上,将头上朱钗尽数取下,束挽起头发,戴上帽子对着镜子照了照。
脸上的伤有些扎眼,虽说天黑不仔细瞧便发现不了,但为了确保万一,想了想宛枝取出脂粉涂抹掩盖一番。刚弄好,还不得再察看一番,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尖叫大呼有贼闯入,紧接着便是一阵兵刀碰撞铮铮声。
来了!
宛枝忙放下手中的镜子,躲到窗户那儿打开一丝丝儿缝瞧了瞧。好家伙,以为来的只可能是一两个,不想一来就是四五个黑衣人,高阳公主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看着渐渐不敌的侍卫,宛枝心思一转突然改了主意,转身打翻桌上烛灯。看着火苗一点一点吞噬桌布,还觉不够,又扶起躺在床上的侍女,将里屋柜子上的烛灯扔到床上。
不如桌上的火势,床上绸幔沾火即染,其速度快如箭羽,顷刻间那小小的烛火便如巨长的蟒蛇吐着信子将整张床,横梁染上炙,热火焰。
“走水来,走水来……”
院中不知是谁大呼一声,那些打斗个不停的人恍然惊觉望过去,只见原本幽幽静静的院子如今被火舌包裹,跳动火光映红了漆黑的天,势不可挡。
“来人啊快提水来救火……”
“快救人啊……”
原本因贼人闯入惊扰的院子瞬间被闹乱起来,匆匆披上衣服提水救火。
“夫人还在里面,快快就夫人……”宛枝趁机扶着那晕倒的丫鬟跌跌撞撞跑出去,哑着嗓子慌乱嘶喊。
那些人根本没那个功夫去细看说话人是谁,瞥了一眼见衣服是自家的,二话不说就信了,纷纷惊叫着:“快快快,夫人还在里头。”
“提水来,提水来……”
“我我我去叫人来帮忙。”宛枝将那晕倒的丫鬟放到一遍地上,说着就跑了。
没听见的人根本就没注意到有个人乘乱跑了,听见的人也焦忙的顾不上,就这么的宛枝顺顺利利的离开的景岚苑。
回头看看火光滔天的院子,宛枝按捺住狂跳不停的心,脚下生风似的往外跑。
后院起火分小事,若不及时控制其势头怕牵连甚广,恐整座府邸都会子啊一夕之间化为灰烬,是以府中所有人不得不重视。得到消息的沈江忙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带着管事匆匆赶来。
沈江到的时候,高阳公主已经先一步到了。漫天红火映照在其脸上,一明一暗,晦暗不明,竟是生出些怖意。
沈江眼神微闪,最后大步走过去:“现在火势如何?”
“驸马。”高阳公主转头看着眼前之人,轻轻摇摇头:“火势太大,又因为有贼人闯入没能及时发现,待发现时已一发不可收拾,现在也只能尽可能救火,保留住其它院子。”
沈江捏紧拳头:“里头人呢?”
高阳公主顿了顿:“火是从妹妹屋中燃起,发现时,下人偏屋还不曾有事,是以景岚苑中下人尽……”
“我问的是宛枝。”不待高阳公主说完,沈江便不耐烦打断。顿时高阳公主的脸色变了变,要是往日沈江可能会立时宽慰解释什么的。但如今,看见却似没看见,目光幽红略显暴躁盯着的高阳公主:“她人呢,救出来了吗?”
高阳公主暗深吸口气,捏紧拳头,憋住心头的火:“还在里头,或是太猛进不去。”
沈江脸色登时难看下来,嘴皮子动了动隐隐有发怒之兆。正巧这时候之前监守着宛枝的两个下人过来请罪,沈江顿时找到了发泄口冲着那两侍卫就是一通怒吼。
高阳公主站在一旁听着沈江那一口一口的责骂,捏紧的拳头又用力几分。涂着丹蔻的指甲狠狠掐着白嫩的掌心传来一阵阵刺痛,提醒着她,警醒着她。
“驸马,这两侍卫虽失责在先,但如今妹妹还在里面生死不明,且先放放,当务之急是先将妹妹救出来再说。”高阳公主出言为那二人解围。
沈江看了眼高阳公主,那目光看得高阳笑容僵了僵,险些没能维持住脸上端庄贤淑。
“驸马。”
沈江移开眼:“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守不好,养着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快进去将夫人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