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雨水微微弱了些,两人一前一后撑着伞离开,步履不急不缓,不骄不躁,那感觉就好像两人是在踏雨春游一般。
秦爷没有带着宛枝直接去荣褚的小院儿,反而是将人给带到了大门儿口。府门外的街头平日还是很热闹,经常可见几个大娘坐在外头的石梯,门槛儿前绣花儿或是闲谈说一些家长里短,听闻的那些趣事儿。
但今儿许是下雨的缘故,站在门前望去,除去不远处的一个茶摊子摆摆着,里头零星坐着一两个不知是避雨还是喝茶的客人,整条街巷也就只有行人路过了,与平日一比,就显得略有些冷清了。
秦爷问了一问站守的小厮,随后走出去往外头看了看,脸上笑容渐隐去,没了方才与宛枝一路走来的随性从容。
见秦爷神色有异,宛枝心中暗自猜测是否是出了什么事儿。刚想完,秦爷脸上便又浮现出点点笑意:“将军回来了。”
话音一路,远远的一阵马蹄声传来,烟雨之间可见几匹大马载着几人往这边奔驰而来,马蹄落下,飞溅起水花一片,踩踏着那些雨花而来。仔细一瞧,领头骑着黑色大马,面容严峻不苟一笑的人赫然就是荣褚。
说来这还是宛枝第一次见到荣褚骑马,他似乎就是那种天生该生在马背上的人,一身气势凌然。
就在宛枝愣神想之间,马儿就已经停在了眼前。
荣褚翻身下马,将身上斗笠取下。秦爷手拐子捅了宛枝一下,宛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赶紧低垂着头上前弱声叫了声将军,然后伸手就去接斗笠。
荣褚手顿了一下,随后将手中的斗笠递给了宛枝。宛枝接过退让到一旁。荣褚余光扫了一眼,嘴皮子动了动,最后也还是没说什么,回头吩咐了那个随他一同的手下,让他们先进院儿歇会儿,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到书房来找他,他有事要说。
那几人齐声应了声是,随后拱手相继进了屋子。
“秦爷,你随我过来一趟。”荣褚说完,也迈步跟着进院儿了。
“是将军。”秦爷微微垂首,待荣褚走后,这才转了目光看向站在一侧,手拿着还在淌水的斗笠的宛枝:“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斗笠放好,上前跟着端茶倒水。”
宛枝捏着斗笠的手紧了紧,随后又松开点点头,快步跑开了。
秦爷站在门前看着宛枝匆匆跑开的背影,心情格外的复杂,背着手略有些沉闷的去见荣褚了。
荣褚回屋换了身衣裳出来,就看见秦爷已经在屋门前站候着了。
“将军。”秦爷笑眯眯的叫道。
荣褚打开门,让秦爷进屋。
“她是怎么回事儿?”荣褚走到桌前坐下,看着秦爷,似乎在等他一个说法。
秦爷原本是想装傻,但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将军身边无人伺候,宛姑娘又闲不下来,后厨那边儿活儿重不再适合姑娘,就想着将人给调遣过来,左右院中活儿不多,有正好缺个端茶递水的丫鬟。”
“再者,人放到眼皮子底下,多少也看着,要真是有个什么事儿也好第一时间知道,做些什么。”说道这儿,秦爷的语气之中也难免染上几分重色。
宛枝的身上毒,城中会的大夫不敢医治,不会的请来也没用。想要从外头请大夫来,又怕动作太大引来麻烦。墨者心窝子说句话,秦爷觉得这事儿真的难了,除非荣褚冲冠一怒为红颜,不顾一切。
但是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即使在一些时候荣褚不自觉表现出对宛枝的重视,但是要到那种地步,却是差得远了。
他就是个操心纠结的人,一面希望荣褚能够请来好的大夫为其医治,一面又担心着太过在意而影响了他们的计划,难受啊!
荣褚手指在桌上轻点两下,随后站起身:“让她在院中住下吧,回头会有大夫前来为她诊治。活儿就不用她做了,既为病人就该好生休养。”
“是。”秦爷低下头。
荣褚嗯了一声,理了理衣袍往书房去了。出门正巧碰见过来的宛枝,瞥了一眼,荣褚便错开了目光,脚步丝毫不停留的离开了。
秦爷跟在身后,路过时脚步顿了一下,停下来将荣褚方才的话告诉了宛枝。
闻言,宛枝敛去心中所想,面无表情应了声好。
“将军这是看重你,你,你先回去收拾等一会儿,这边我一会儿吩咐人将屋子收拾出来。”秦爷多看了宛枝两眼,伸手重重拍拍她的肩膀走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两人想要再撮合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了。荣褚看重在意宛枝不假,但也紧紧止步于只要无性命之忧为止。宛枝在荣褚也不假,但似乎有什么东西拦住了她的脚步,她也亦是止步于一个点,不再前进。
牛郎织女只见尚且还有七夕的鹊桥相会,但两人隔着一条河,却无那牵引的鹊桥,只有茫茫不见头的大河,即使知道对方就在对岸,却无一人而动。
宛枝回屋后,就将自己简陋的行礼收拾了一番,坐在屋中开始等,等着来传话的人。她其实隐约能够感觉到秦爷的意思,可惜他撮合谁不好,偏生是她。
所有人都有可能,唯独她除外。
没有让宛枝等多久就有下人来传话说屋子已经准备好了,并且为她请来诊治的大夫也到了,正在前厅与将军说话。秦爷说让她先去院子中将东西放了,随后大夫回去院中为她诊治。
宛枝点点头,拿起行礼,片刻不耽搁的随着下人去了新屋。
还是在荣褚的院子里,不过她的屋子被安排在最南侧。屋子与她之前住的那间差不多一般大,不过里头摆放之物却是多了好几件,并且位置也很是不错。伸手推开窗户,看着外边儿阴沉沉的天,如果现在不是下雨,大概站在屋子里能够看到照射进来的暖暖阳光。
叩叩叩!!
屋门被敲响,宛枝回头一望是秦爷。
“怎么样,可还满意?”
秦爷笑眯眯走进来,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也跟着走进来。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池清大夫。池清大夫乃是京城邱大夫得意弟子,尽得真传。也是你运气好,池清大夫奉师命云游四方,医治病人,正巧给碰到了。”秦爷其实不知道池清的名头,但是京城邱大夫却是听说过的。
邱大夫那可是厉害的一代名医了,早年就曾多次被皇家招揽,希望能够邀请其进宫坐御医,为皇上看病。
不过邱大夫拒绝了,说是医者乃医人也,御医殿已经有了许多医术高明的大夫,不缺他一人,他此生所愿只是想要做个随心所欲悬壶济世的大夫,不愿为那些框框条条所约束。几请无果,也是没办法,那些人就退而求次,让邱大夫在御医殿挂了个名头,人还是开了间铺子,悬壶济世。但是宫中要请他过去的时候,邱大夫就必须立刻前去。
“有池清大夫为你诊治,想来是能够挺过去的了。”再不济,也还有人师傅不是。他不相信池清出门,他师傅不为他准备些好东西傍身。就算是解不了,也肯定又抑制的办法。
秦爷心中是这么打算的。
“阿宛见过池清大夫,有劳大夫了。”宛枝笑着对着池清行了一礼,池清一惊,慌忙伸手虚扶其宛枝说不敢当不敢当。
池清在走进来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宛枝,心中惊骇不已。想不明白驸马府的夫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驸马府那边不是传言说宛枝所住的院子起火,宛枝被烧死了吗?池清是满腹疑问,不过因着宛枝自始至终都用着漠然的目光看他,所以他没有出声,而是听秦爷在哪儿说。
跟在师傅身边那么多年,池清还是见识过不少的。他觉得宛枝肯定也是认出了他的,之所以这么做,估计是有什么缘故吧!
在听见宛枝用着陌生仿若两人第一次见面的语气与他说话的时候,池清心里越是肯定宛枝出现在这儿肯定是有原因的。
“还请宛姑娘坐下伸出左手,让在下把把脉。”池清严肃的板着脸,将药箱给放下。
宛枝坐下,伸手左手平放到桌上,让池清把脉。
与陆大夫诊出的结果是一样,十日生,断肠魂。池清复杂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即使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也依旧面带微笑的宛枝。没有人是不畏惧生死的,如果有,那大概就是心无牵挂,或是对活下去失去了所有希望的人的。
不知道这段时间宛枝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让她变成了这样。
“池清大夫,可有法子?”秦爷见到池清收手问道。
“但凡毒,只要有时间,就一定有法子。”万物相生相克,再毒的毒也一定会有解药,如果没有,那就是你医术不够,没找对方法。
秦爷听见池清这么说,知道池清心里是有底,有办法的,顿时松了口气。不过池清随后一句话,却是将秦爷刚刚落下的心又给悬到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