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张既明对祁安的承诺并不是随便说说，他是当真想着用一个月的时间处理好手头的事务，之后便辞了一身的职务，带着祁安归隐。
司令大人存着这样美好的心思，工作起来也格外卖力，那夜之后便是早出晚归，祈安常常一白天都见不到他，半夜意识朦胧的时候倒是能感觉得到背后挨着个坚实的胸膛，可等她彻底醒了，床铺上空荡荡的，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今日照例又是晚归，祁安白日里见了齐梓言，脑子里乱糟糟的睡不着，此时便清晰的听到了张司令刻意放轻的动作。
外面似乎下了雨，张司令进屋，身上带了些水汽，是个冷淡又清新的味道。祁安闭着眼躺在床上，感觉那人走进，头顶拢了一片阴影，随即又散开，接着额头便被印上了一个冰凉的吻。
司令大人该是想摸她的脑袋，手都抬起来了，却发现自己的温度过于低，于是便用吻来代替。祁安认知到这个事实，嘴角抑制不住的浮现出点笑意，张司令一直盯着她看，察觉到了，自己也笑了，声音低沉的开口道：“还没睡？”
祁安睁开眼，看他头发湿着，话还没说出口，眉头就先颦了起来，“怎么不撑伞？”她伸手要摸，被司令握住了贴在脸颊边，蹭了蹭又放开。张既明伸长了手臂去够火折子，将烛火点燃，对着她解释道：
“从司令部出来的时候还没下，走到一半才飘了雨，想早些回来，没返回去拿伞。”
祁安点头，手揽着他的脖颈用力，司令以为她要起身，谁曾想却是要将他往下拉。他顺着力道，两手按在枕头旁，撑出个小小的距离，脸倒是靠的极近，吐纳交叠之间，由着祁安柔柔地在他的鼻梁上亲了亲。
之后便是一个温柔的吻，伴着细雨，说不出的旖旎动人。四唇分离时祁安的耳朵尖冒了点红，她抬手摸向司令湿漉漉的额发，将它们全数后撩，露出精致的额头和眉眼。司令的眼睛向来好看，水汽朦胧间更是黑亮的勾人，祁安没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他薄薄的眼皮。
张司令捏她鼻子，“这样招我，不想睡了？”他难得这样直白的调戏她，得了她嗔怪的瞪视便愉悦的笑了笑。司令大人直起身来，将外衣脱了，又走到披风后面，打算换上柔软的绸衣入睡。
祁安单手撑着脑袋侧卧在床上，看着屏风后挺拔的身影，回想起自己刚才被动的局面，忍不住的想占司令一些嘴上的便宜，“你躲什么呀，”她说着便笑起来，“出来换呗，我又不是没见过。”
司令大人听小妮子笑的嚣张，也没回嘴，直接裸着上半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果然，祁安瞧见了，双颊便微微泛了红，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老不修！”
她呛他一句，眼神飘忽不定的四处游移，就是不敢看他。
某张姓老不修笑的惬意，将烛火熄了，跨上床去，将祁安搂进怀里，凑到她耳边问道：“怎么样？看清了吗？夫人可还满意我的身材？”
他还是第一次称祁安为‘夫人’，小妮子冷不防被喂了口糖，简直甜蜜的要晕过去。她转过身去，和她的哲哥哥面对面的傻笑了一会儿，又将头埋到他颈窝里，用下巴蹭啊蹭的，嘴角简直要咧到耳朵根儿去。
“睡吧，”司令顺顺她脑后的头发，“乖乖的。”
雨声渐大，敲在屋檐上劈啪作响。祁安双手搂着张司令的腰，微微蜷起腿，整个人比平时小了一圈，乖巧的不像话。张司令抚着她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困意渐渐的涌上来，就听的她道：“我今日…”
“恩？”
祁安想说她今日见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人说他是她的哥哥，而她是京城齐家的女儿，并且还在齐家生活过一段时间。
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祁安只能硬生生转了个弯，随意扯了个话题道：“我今日很想你，好几日没见到你了。”
她倒也说了句实话，确实好几日没见到哲哥哥了，今日也真的很想他。
张司令带着歉意，吻了吻她的额角，“再等等，再陪我撑过这一阵，”他的声音里都是浓浓的倦意，“撑过这一阵我就带你走。”
他说完便睡着了，不多时起了细小的鼾声。祁安盯着他的睡颜瞧了一会儿，思绪不受控制的回想起白日里的情形，那个自称他哥哥的人，临走前塞给她一张相片，相片上有那个人，有她，还有哲哥哥。
但这却不是最值得她在意的事。
相片的背面有一行小字，那是这张相片拍摄的日期，那是四年后的某一天。
祁安难以形容她当时的感觉，那是如坠冰窟的冷，即使曝光于夏日的艳阳天，依旧足够让她胆寒。她就像陷入了抉择的漩涡，一面是宁静虚幻的早春，一面是真实冷冽的隆冬，而她就夹在那冷热交替的缝隙里，挣扎嘶吼着，不知该怎么办。
齐梓言的话语如同一支利箭，穿越时空的距离直直射了过来。他说，“小安，你若想让我从中插手，便收下这张相片。”
他的语气无波无澜，执着照片的手朝着她的方向伸来，像个无言的邀请，散发着难以抵挡的诱惑。祁安不知这只手是要拉她前往明媚的天堂，还是要将她推向黑暗的地狱，心底对真相的渴望和对现在平静生活的眷恋，双股力量旗鼓相当的拉扯着她，她犹豫着，站在原地，不敢挪动分毫。
“齐祁安，天堂或地狱，最终定义的，不过就是你心中的那杆秤。”
祁安闭上眼，更往司令的怀里钻了钻，黄花梨的梳妆台上放着个雕花带锁的木盒，那张相片静静躺在其中，盒子落锁，仿若锁住了一只野兽。
雨幕连成一条线，透明又冰冷，淅淅沥沥的，冲刷着她那颗摇摆不定的心。
她闭上眼，将唇抵在张司令心口的位置，“你真的喜欢我吗？”她问，低声呢喃着，吐出所有的忧虑，“我是真的喜欢你，已经无法脱身了。”
卿本将心向明月，明月却隐乌云中。
醒醒睡睡的过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祁安睁眼，床上照例只有她一人。
她摸了摸身边的被褥，冷冰冰的，没什么余温，她睡得不踏实，却不知道司令大人是几时起床，又是几时离开的，平日里尚能迷迷糊糊的得到个早安吻，可今日却毫无知觉，什么都没感觉到。
祁安好像被人偷了什么宝贝般的消沉，捂着空荡荡的心口坐了一会儿，不期然的听到了回廊处传来的鸟叫。
这是昨日齐梓言留给她的暗号，齐梓言来了。
她穿了外衣走出门去，齐大少依旧卡在老地方，见她出来了，尴尬的抬起手和她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小安。”
祁安难过的心情稍微消散了点，再看他那副样子，脸上不由得带了点笑意。
“好兴致啊齐大少”，她伸了个懒腰，是个打算袖手旁观的架势，“大丈夫能屈能伸，看来齐大少还不是大丈夫啊。”
齐梓言本想回她几句，一抬头却看见了她眼下的乌青，看来是一夜没睡好了。
他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为了这不争气的妹子简直操碎了心。齐大少脸上虽还是平日里那种笑容，声音却是无奈至极的，“快点吧女侠，一会儿再把徐怀信惹进来。”
又是重复昨天那一番功夫，齐梓言灰头土脸的爬出来，无语的望了望天，小小的感叹了下自己这样风流倜傥的富家少爷，一遇上小妮子就是个老妈子的命。
祁安递过来条帕子让他掸尘土，齐梓言没接，双指并拢，狠狠地戳了戳她的脑门，“齐小姐啊齐小姐，你可真要气死我了！”
力道和动作都是祁安记忆中没有，但又确实熟悉的。祁安别过眼去，闷声反驳他，“什么齐小姐，你别瞎叫，我不姓齐。”
齐梓言嗤笑却不答话，讽刺的意味十足。他从怀中掏出个银元，夹在指间不停的转着，嘴里唉声叹气的感叹，“可惜啊，可惜了个好好的大姑娘，居然是个傻子。”
祁安瞪他，被他转的眼晕，她劈手将他手里的银元夺下来，“你滚蛋，说谁呢你？”
齐梓言又戳她，“还敢和哥哥骂粗话？你是不是找打？”
祁安脑门儿挨了他这第二记，心里的怒气便是实打实的燃起了，她挽起袖子，作势要扑上去，“老娘和你拼了！”
齐梓言笑着拦下她伸过来的手，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回房换套衣服，我们一会儿从这里爬出去。”
祁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齐大少一眼，“你爬出去不就行了？我可以走大门啊。”
齐梓言似笑非笑的挑眉，“走大门？你的智商是和年龄一起倒退回去了？”说完腿窝就挨了祁安一脚，齐大少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说正经的，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出门？”
祁安怔怔的点头，跃上屋顶一看，随即便意识到了什么。
从司令忙起来的那天开始，主院外就一直有人把守，她开始没觉出什么问题，现在想来，这些人竟是被派来看着她的。
齐梓言知道她懂了，上前一步拍拍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屋里走，“去吧，换身男装，哥哥带你出去。”
这样的情形下，他仍不忘损她一句，“反正你身材壮硕，穿上男装也没人会看出端倪。”
“……你稍等，我找下刀。”
“……你冷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