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齐梓言第三日地盾来到司令府时,司令大人的房间已经是个人去楼空的状态。
那张相片被夹在门缝里,随着齐梓言推门的动作,轻飘飘的落到了他的脚下。齐大少弯腰拾起,看着相片背面,日期上方的一行小字,
“我想再给自己一次反悔的机会,原谅我吧,哥哥。”
齐梓言叹息,至少她现在肯叫他一声哥哥。他将相片重新揣进怀中,看着天边略过群鸟,飞向更深的远方。
同一时刻的城内某处,马车停靠在路边,高大的男子从怀中掏着银元递与摊主,同时从摊主手中接过满满一包的干果蜜饯。
“司令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摊主是个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这位客人。
张司令将蜜饯抱在怀中,没打算答话,冲着摊主微微颔首后便抬腿上了马车,马鞭一扬,车轮轰轰转动着渐渐驶远。
“哎,刚才马车里的那位姑娘,是不是齐二小姐啊?”一旁卖馒头的大婶凑过来,掩着嘴小声的八卦道,方才有风吹起车帘,她看到了车内姑娘的侧脸,似乎就是司令娶进门的齐家二小姐。
“是吗?齐二小姐康复了?估计是吧,司令大人身边也没别的女人了。”蜜饯摊子的老板点点头,随即又不在意的摆手道:“你管人家呢,人家小两口的事,咱们在这儿瞎操心个什么劲儿啊。”
“…说的也是。”
“对吧,快做你的生意吧。”
纷杂的议论逐渐被抛到脑后,司令背对着将手伸进车内,不意外的握住了小妮子的一双柔夷。
马车驶离京郊时,祁安才从车内探出头来,她勾着张司令的脖颈,和他一起坐在车辕上,发自内心的感叹道:“还是出来好啊,整个人都精神了。”
张司令没答话,偏过头亲她一记,被她红着脸瞪了一眼,随即嘴里就被塞了颗去了核的梅子。司令大人眼中含着笑意,鼓着一边的腮帮子,样子有些可爱,连带着人也不若平日里那般冷淡。祁安瞧着便有些眼热,她凑上去,乖巧的亲了亲司令的唇,从他口中分享了半颗梅子,还有满心的甜蜜。
六月的天是个恰到好处的热,祁安背靠着车门,脑袋枕在她哲哥哥的身上,二郎腿才刚要翘起来,就被那人从背后伸出一只手给按了下去,“姑娘家家的,哪里学的那么重的江湖气息。”
张既明捏她鼻子,“要坐就坐好了。”
祁安抿着嘴偷笑,哦了一声,受教的端正坐好,她其实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想听听她哲哥哥少年老成的训斥。
小妮子捧着脸默默的想,被骂了还能这么开心,全北京城内她大概还是头一个。
他们行了两个时辰,日头已经高高挂在的天空的正中央,祁安一路吃喝,一包梅子吃了大半,水囊也全空了,她举着空空的水囊对着司令道:“哲哥哥,没水了。”
张既明侧着耳朵听了听,又行了一段路程,隐约听到了溪流的声响。他将马车驶至一棵大树旁停下,接过水囊要去取水,“你就在车里等着,现在太热了,小心中暑。”
祁安重重的点了两下头,看他走远后,却也跳下来车,偷偷摸摸的跟了上去。
远远的听时还是浅浅的水声,走进了才发现是条不小的山涧,流水潺潺,击打在黑漆漆的大石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张既明拔了塞子专心致志的接水,冷不防被人从后面一扑,手一松,水囊掉了下去。
想也知道是谁,张司令无奈的叹了口气,回过身来,小妮子挠着头,不好意思的讪笑道:“想和你玩来着,我不是故意的。”她像是想要弥补自己过失一般的紧接着道:“我下去捡!马上去!哲哥哥别打我!”
天地良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还舍得打…
张既明看她一眼,摇头道:“我去吧,你回车里等着。”
他探出头去,顺着水流的方向望了望,水囊落在个大块的扁石头上,周围生着绿油油的青苔,看上去就相当的湿滑。
张司令将裤脚挽起来,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也没不高兴,甚至还与她开了个玩笑,“你下去了再摔着头?本来就够笨了。”
祁安撇嘴,看着司令拨开杂草一路走下去,自己也领了命,听话的朝马车的方向走去,只是还没等走回去,她就被另一件事吸引着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草丛里,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祁安屏着息,从草丛中捡了根木棍,轻轻的朝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
那处的草生的极高,祁安只能隐约从抖动的草丛中看到两三个人影,救命的声音倒是听清楚了,是个哭喊的女声,语气中的惊惧强烈的令人无法忽视。她走的更近,这下终是看清了,竟是两个大男人将一名女子压在草丛中,欲行苟且之事。
祁安怒气上涌,大吼一声道:“光天化日的,你们想做什么?”
她持着木棍要伸张正义,身后的树丛却突然跳出几个彪形大汉来,个个都拿着刀,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就说今日能钓上条大鱼,看这小丫头的打扮,家中一定非富即贵,我们能大大赚上一笔了。”领头的大汉狞笑着,身后的小弟们也附和道:“赚一笔不用说,这小娘子生的花容月貌的,大哥这次不止能赚钱,还能享享其他的福气。”
祁安冷笑,将木棍横着比至眼前,“享福?你们有这个命吗?”
“哟,好狂妄的小丫头,给我上!”
对面的壮汉直直朝着她的面门挥刀,祁安神色未变,以木棍挡住迎面袭来的大刀,脚下直踢对面一人的胯下,那人痛呼一声,狼狈的趴倒在地;祁安紧接俯身向下,木棍横扫,趁着几人被她撂倒的功夫将地上的大刀捡起,再次比至眼前。她丝毫未动,脚下还是那小小的一块的地方,但以她为中心的四周却躺倒了一片人,情势陡然扭转。
祁安低下头,俯视众人道:“各位可想好了,我现在手中持有利器,又是个不懂事的,你们若还要强来,那我们便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到时弄的各位或死或伤的,大家也别怪我。”
领头的大汉撑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他方才被祁安扫到了脚踝,现在身形还有些晃荡。那大汉将刀扔至一旁,佯装退却道:“女侠饶命,我们兄弟瞎了眼,有眼不识泰山,这才冲撞了女侠。”
他话虽这样说,眼神却狡诈的很,眼白占了大半,剩下小小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溜的转。祁安心里生出些不适,她眉头一皱,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那名被侮辱的女子,怎么后来一直没发出什么响动?
她正要回头,后脑却硬生生挨了一记闷棍,身子立即便软了下来。
面前的众人见状,几个伤的轻的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取了绳子要将祁安捆住。
祁安被他们掀翻在地,看着那名被救的女子举着木棍,嘴角带着狞笑,
原来他们竟是一伙的。
大汉打了个手势,小弟们便将祁安提着,强迫她站起来。祁安脑袋还拉拢着,眼前一片白光,意识还没回笼,就被人捏着下巴,狠狠甩了个巴掌。
啪!
她的脸被打的侧到一旁,嘴角破了皮,隐隐渗出些血丝。
“妈的,还敢打老子,我看你才是活腻歪了!”大汉又甩了她一巴掌,朝地上碎了一口,怒骂道:“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的名号!”。
祁安被掌掴的双耳轰鸣发丝散乱,脸颊发红肿胀,可她却没力气反抗。脑后的一击像是触动了关键的一根弦,她的脑海中开始一幕接一幕的放映着曾经历过的,又短暂遗忘的画面,似滚烫的岩浆,喷涌着要将她整个人都烧灼。
她被困太行山,当时也是被一伙人围着,那伙人还想要取她性命;
得救后前往太原收账,被孙少爷质疑时,还是她堂哥的小暖炉助了她一臂之力;
下着雨的阴天,齐家的祠堂内,她抱着梓忻冰冷的身体,感受了痛彻心扉的绝望;
阴冷的牢房内,齐梓言穿着囚衣请君入瓮,顺利扳倒了赵先生,为梓忻报了仇;
那些灰暗的场景逐渐变为彩色,最后定格于那日的中央大街,齐连瑾的脸,她父亲的脸,哲哥哥的脸,黑色的漆头小车,喧闹的人群,身体飞到半空的眩晕,以及那令人心寒的真相…
祁安的后脑流下几丝鲜血,身体也如衰败的布偶,止不住的要往下滑。她双目紧闭,被人打了两巴掌依旧没什么反应,擒着她的小弟首先察觉到异样,他晃了晃手中的祁安,小声问道:“大哥,这丫头不是死了吧?”
小弟将手松开,祁安的身体便软软的倒下来,仰躺在黑色的土地上,面色惨白,当真就和死了一样。
“妈的这么背?”大汉也有些不确定,他用脚尖踢了踢祁安的肩膀,“不应该啊,照理说我们…”
一颗子弹止住了他所有的话,额头中央的小红点冒出一缕白烟,,大汉瞪圆了双目,身体后仰,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张既明举着枪,脸黑的如同地狱走出的罗刹,周围的贼人看着他们大哥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眼前,个个都如鼠兔般四下逃窜;张司令没留余地,一枪一人,动作利落而狠戾,直至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全部倒下。
整个过程中,祁安就躺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安静的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枪声也没能惊扰了她。张司令站在原地,将危机都处理完了,双臂才开始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小安,”他叫了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自然是没得到任何回应,张司令缓步挪过去,跪在祁安身边,看着那一小摊红发愣。他不敢伸手去探祁安的鼻息,更不敢想象祁安若是去了,他追着到了地下,是否还能再找到她。
“小安,”他又叫了一声,“你,你和我说句话。”
刚才战斗时还牢牢抓着的水囊,此刻也掉在了地上,囊口大开,涌出的溪水和祁安的血混在一起,泛滥成大片的浅红,那些冰凉的液体接触到祁安的手指,小妮子突然就皱了皱眉,
“唔…”她嘤咛出声,虽然微弱,听进张既明耳里却如同天籁。
张既明即刻回神,从怀中掏了帕子,倒了些金创药,按在祁安的后脑止血,他将祁安抱起来,飞一样的向马车的方向跑去,
“别怕,哲哥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