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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梓言被抓的第二日,祁安起了个大早,披头散发双目红肿,素衣裹身的去了警司署喊冤。
“你们要替我做主,救救我可怜的哥哥啊,”祁安梨花带雨的哭诉着,衬着憔悴的面色和眼下的乌青,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副忧虑深重,夜不能眠的可怜样子。
她这副样子倒是惹得了不少的注目。
齐祁安是谁?这问题放在半年前,或许北京城内没一个人能答上来,但现在的时间节点却是半年后,是祁安把着万家楼的半边天,将‘下午茶‘的生意做得热火朝天的半年后。
那么,齐祁安是谁?说起来可不得了,那可是北京城内齐家的二小姐,数一数二的女生意人,手腕一流,长相也标志,听说啊,还和张司令…咳咳咳扯远了扯远了。
听说那才貌俱全的二小姐齐祁安,向来都是个重视礼节的人,平日里虽不浓妆艳抹,但既然都抛头露面的做生意了,基本的梳妆描眉倒是从不会省的。
也因着这个缘故,外人看着齐二小姐,向来都是个眉眼如画,巧目盼兮的赛天仙的模样,几时见过她这样素面朝天衣着不当,从里到外的,活像个流浪的难民。
连一向风光的齐二小姐都变成这样了,看来这次,齐家当真是受了重创喽。
围观群众对此议论纷纷,
对了,齐家大少爷是因为什么被抓去鬼军司令部的?有人知道吗?
…诶?这个嘛…
好像,还真没人知道啊…
齐大少爷在牢里待的第二天,齐二小姐就带着自己的丫鬟,从齐府大门到警察署大门,一路走一路哭,哭的声泪俱下,惹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前面的小姐哭的招人怜惜,后面跟着的小丫鬟同样抽抽噎噎,只是边哭边说,口齿伶俐吐字清晰,把惹得她家小姐如此悲痛的原因,字字句句,说了个明明白白。
好嘛,这下子,街上的众人又有了饭后的谈资。
哎哎听说了嘛,齐家大少爷这次被抓,居然是因为上次插手天香阁的事,鬼军怀恨在心,除了丁家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对齐家下手了。
真的真的?造孽哟,齐大少那么一个俊俏的人,难得还有副填满正义的热心肠,现在却要受这样的罪。
不止如此啊,前几天齐家的小少爷不是还出殡了?本来没人知道死因,最近才从府内传出了消息,小少爷也是被鬼军害死的。
哎呀哎呀,这鬼军简直是丧尽天良欺人太甚!
半月前万人声讨天香阁的场景再次重演,这一次,殁了的不再是平民家名不见经传的女儿,而是那响当当的齐家府邸中的小少爷,众人讨伐的声浪不减,反倒愈演愈热。
赵先生坐在鬼军司令部的办公室内,黑着脸看着面前这位满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欠揍模样的钱家少爷,
“所以,钱少爷的意思是,几天前那些看着齐梓言动手打你的证人,你一个都找不到了?”
钱少谦挠挠头,心中也存着疑惑。齐梓言打他那日,旁边确实有人围观,他挨完揍后,还有热心的群众拉架来着,怎么现在想找个人证,却是一个都找不到了?
他还亲自去了中央大街询问,那里的一众摊贩都说,他们当日收到消息,说有人要查店铺卫生,所以每家每户的开门时间都晚了一个时辰,各户均是房门紧闭,在铺子里做着准备,所以也没人看见当天的一大早,街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钱少爷?我问你话呢!”
钱少爷的嘴里还在回味着那日当做早饭的包子的味道,冷不防被赵先生这样疾言厉色的一个询问,自己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当日,当日是有人在看啊。”,他支支吾吾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虽然那日卖包子的摊主似乎和他平日里见到的,貌似不是同一位。
赵先生气急败坏的喝了口茶,又被茶水烫了嘴,一口水吐出来,弄得自己身前的衣襟尽湿。他真想拿着刀劈开眼前这位大少爷的脑袋,看看这人脑子里装的是否都是泥土和稻草。
赵先生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无比,他又问道:
“钱少爷,找人证这事事关重大,你好好想想,当时拉架的那些人,你还记得几个?高矮胖瘦,样貌身形,穿衣打扮,总想得起几个吧?只有我们有几个人证,他们能证明我们这次抓了齐梓言,纯粹是因为他那日打了你,这事便还好办。”
钱少谦点头,脑子里将当日的情形又过了一遍。
他确实是记得几个人的衣着样貌的,还将一些具体的体态特征细细描述给了家中的下人,可自家的下人按着他的描述,在中央大街逛了一天,回了家中,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答案,
少爷,没您说的这个人啊。
少爷,您是不是记错了?大伙儿都说没看见您那天挨打啊。
少爷,您是不是被打傻…啊不是,您是不是记错了?脸上的伤是不是您自己不小心摔的啊。
钱少谦偷偷抬眼,瞄了一眼眼前的赵先生,看他面上沉着,一脸的不高兴,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他隐约猜到自己今天若是不给出个交代,就别想早早的离开司令部,去楼里找那些香喷喷的姑娘们玩了。
那可不行,他这脸上的伤才刚好了些,好不容易能见人了,他又憋了这么多天,怎么能浪费这大好的时光。
思及此,钱少爷嘴角一跨,叫叫嚷嚷的一甩袖子,拿出了平日里家中的那一套耍赖的做派,
“不想了不想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没有证人我也没办法啊,你这么有本事,还怕齐梓言一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吗?”
赵先生心想,论北京城内排名第一的混吃等死的二世祖,没人比眼前这位钱少爷更合适了,现在这人居然还有脸说别人?哪里来的自信?
他突然有些信了齐梓言的话,钱少谦是傻的,不是骗人的。
钱少爷还在一旁喋喋不休,“你问完了没啊?问完我可走了,我忙着呢。你有什么事找我爹去呗,我知道的他都知道!”
赵先生压了压自己怀里的枪,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克制住了自己一枪崩了眼前这傻子的冲动,他冲着下属摆摆手,看着手下靠近,便顺势将钱少谦推到一旁,简直不想再和钱少爷多说一句话,
“你们带着钱少爷下去,根据他的描述画两幅画像,然后根据画像去找。不要只局限于中央大街,把范围给我扩大。”
“是。”
另一边,齐梓言还被锁在牢里,他受了一日的皮肉之苦,衣衫虽破烂不堪,眼里倒还是神采奕奕,见着赵先生进来了,还对着他打了个招呼,
“赵先生好啊。”
他吐掉嘴里的血污,舔了舔自己淌血的嘴角,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怎么着?和钱少爷的会谈结束了?很开心吧,是不是觉得钱家少爷简直是北京城内二代交椅里的一股清流?特别的天真懵懂,不谙世事吧。”
赵先生进来之前已经定了定心神,但乍一听钱少爷的名讳,额角仍是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他脚下停了停,平稳了情绪后,便噙着笑,上前一步,抬起齐梓言的下巴,冷言冷语的威胁道:“齐大少爷,您留着点精神吧,别把力气都用在耍嘴皮子上,待会儿还有你好受的呢。”
“待会儿?”齐梓言突然一歪脑袋,语带惊讶道:“赵先生还敢动我?”
赵先生动作一顿,语气更加冷硬,“齐大少有话不妨明说。”
齐梓言笑了,他脸上被灰尘和血渍糊的乱七八糟,眸子却是晶亮,仿佛暗夜里的两点星辰,这一笑更是让他周身都带了光,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直击赵先生心底最深的担忧,
“赵先生,人言可畏啊,”他意味深长道:“您的爪牙丁老爷,他是如何败的,您不会忘了吧?”
赵先生不语,只是手放下来,人也后退两步,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他真是小瞧了齐家人,不管是疯起来不要命的齐祁安,还是眼前这个被他五花大绑却仍然镇定自若的齐梓言,他小瞧了他们的胆量,同时也低估了他们的城府。
齐梓言无视他瞬间的僵硬,继续娓娓而言道:“现在的北京城内,流言该是满天飞了。您也知道,不管上面的势力再大,只要下面的人心有不服,开始反你了,就算你本事再大,也同样招架不住。”
“况且,”他补上一句,“这下面,还不是你们的人。”
齐大少煞有介事的长叹一声,“可惜啊可惜,城内的鬼军小头子已经死了一个,这次您的上面要是再怪罪下来,也不知该轮到哪个倒霉蛋要引咎退位,全权担了这后果。”
赵先生摸了摸腰间的鞭子,沉着嗓子道:“齐大少,我可不是丁掌柜那种随时可弃的小角色。你以为单凭些个普通百姓的风言风语,就能将我从北京城内赶出去?”
“当然不是,”齐梓言冲着他眨眼,眼中带了点刻意表现出的幼稚的沾沾自喜,“你还没收到消息呢?还没的话您再等等,估计也快了。”
他目光一转,眼里突然多了些恨意,“你趁我不在,对我弟弟痛下毒手。这笔账,你不算,我却是要你百倍偿还的。”
赵先兵被他一瞪,脚下不由倒退,才退了半步,便被手下人的消息生生止住了步伐,
“赵先生,钱老爷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