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旅馆的老板是拉着骆驼队出来接人,但他不知道剧组里面居然还带着好些笨重的机器,一下子也犯了难。
器材还有行李刚好占完了骆驼的位置,所以人就只好靠步行,但旅馆看着近,其实实在蛮远。
在沙漠走过的人,都会觉得寸步难行,沙漠里的沙与海滩的沙一点都不同,它太细太幼,一步步向前走,细沙从脚腕处灌进鞋内,隔着袜子都摩擦着脚底。
每一步都是灾难。
起码对安清来说是这样的。
她穿着一双板鞋,低筒的,沙已经灌进去许多,把缝隙的填得满满当当,才走了十五分钟,脚趾头已经是火辣辣地疼,破皮出血是少不了的。
但她又不能干脆全脱了,先不说零下低温,单单是每一步陷入砂砾中再拔出来,到时候她小腿都不能幸免于难,现在好歹有鞋子挡一下。
队里已经有好几个人抱怨出声,但又不好意思喊停下,只好都硬着头皮顶着风沙往前走。
旅馆的老板听到他们抱怨有些不好意思,一口夹带方言的国语说得不太标准,但勉强能听懂意思,大意是停一下骆驼队,让大家倒一下鞋子里的沙,再找些密实的布料包好。
其实不单是脚受罪,脸也很受罪。
一直刮着小风,仿佛微型的沙尘暴,砂砾糊一脸,一张口便是一嘴的沙,吐都吐不完。
安清翻了翻自己的行李箱,大部分是大块头的外套,还有牛仔裤、毛衣、内衣,根本不能用作包裹,她摸了摸夹层,路子雯帮她在里面塞了一条披肩,还有一条洗漱用的毛巾。
她考虑半响,毛巾绝对不能动,而一条披肩是包脑袋还是包腿?
一条披肩总包不了两只腿,所以她很果断地决定拿来包脑袋。她瞅了瞅旅馆老板包脑袋的办法,自己动手。
先包住额头边缘,往后脑带,两边交叉一下,再往前搭,拽起右边的包住口鼻再搭在左后肩的位置。
有点松,但能挡沙尘就行。
脚……脚就只能这样了,忍忍,到了再问场记借点药擦一下。
因为她动作很快,所以她包完了脑袋之后,周围的人好些还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包裹,但大部分的人似乎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们带了防尘套,套在鞋子上,隔绝了所有的砂砾。
骆驼队走得不算很快,但这些预备充足的人却一直没时间套上,因为生怕落后一步,会迷失在这茫茫沙漠里。
季延之也带了防尘套,所以他现在很轻松,他用毛巾包了头,安清只瞧一眼便笑了——像个阿拉伯人。
他听到笑声回过头,打量两眼之后,眼睛变得狭长起来,在黄昏后的阳光下尤其灿烂,“半斤八两。”
安清不置可否,她的披肩总是比毛巾要好看的。
她拿起纸笔,用文字记录下这刚刚开头便遭遇的“磨难”,似乎此行也不算太无趣,再想到晚些电影开拍,她便忍不住有些兴奋,参与到电影的制作中,一直是她的愿望。
钟队长显然也很敬业,他举起单反,架势十分专业,咔嚓咔嚓把一幕幕拍下,当然重点是几位主角。
但因为安清在和季延之说话,为了画面完整度,钟队长便把两人同框。
闪光灯一闪而过,被拍的两人同一时间望向他,他也不解释,摆摆手便走到旁边低头看照片。
黄昏傍晚时分,太阳降落未落,悬悬地挂在一侧,昏昏黄黄的颜色,另一侧却像水墨画一样,黑蓝混淆在一块。
背景一片单纯的土黄色,带着几波涟漪,季延之单手扶着骆驼,一手捂着脸侧的白毛巾,侧着脸躲过了安清正对的方向。安清稍稍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写字,两人仅露出来的双眼尤其显眼。
他的眼中有些许笑意。
钟队长放大了照片看了好一会,暗骂安清光顾着勾搭明星不好好干活,然后又盯着季延之的表情。
莫非这两人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但他转念一想,只是抓拍的瞬间,说不定是巧合,他摇摇头,又跑去拍女主角,男人拍男人,总是少了几分兴致。
队伍重新开始向前进,重新整装的人们显然速度快了不少,一身沙尘,在没有阻碍的情况下,都想快些到旅馆清洗一下。
他们上午出发,到旅馆已经接近下午六点,一顿折腾绝对“比到此一游式”的旅行更累。
旅馆资源有限,所有人都是四人合住,安清跟剧组的其他女性住在一间房,另外三个都是一周前便来到这里做前期准备的,现在都在楼下听导演讲话,不在屋内。
安清一进屋就差点跪在地上,幸好扶着床边才没让膝盖彻底碰地。
她刚刚撑得太久,一段路走了大半个小时,也不知道脚底磨得个怎样的血肉模糊。
轻轻揭掉鞋子,她里面穿着袜子,但有血有沙地混合在一块,惨不忍睹。
试了试,打算直接摘掉袜子,但血在低温下早已凝固,混合着沙黏在皮肉伤口上,撕不下来的同时还十分的疼。
将刚刚问跟剧组的医护人员借的外伤药、酒精放到一边,操起剪刀,三两下把袜子剪碎,然后撕开,袜子连着伤口,一拉一阵钻心的疼。
她轻微皱皱眉,“嘶”了一声。
安清从小没父亲,母亲又强势,从小到大各种割伤摔伤都是这样自己处理的。
闷头继续清理,沙子粘在伤口里,清理起来很麻烦,她先用清水冲撞了大部分沙,再拿棉签蘸了酒精,一点一点把剩余的沙子擦出来。
不是不疼,但只能忍着,虽然是沙漠边缘,但外面还有好长的一段公路,离医院十万八千里的。
一顿折腾之后,她身心俱疲,旅馆的供水是少得不能再少,花洒的水流大小与铅笔的粗细相当,她勉强用这些水洗了澡,刚刚躺在床上便瞬间陷入睡眠。
剧组的预算不太充足,所以即便是辛苦大家,也得在今晚开始拍摄,所有人都只是休息了两个小时便爬起来,个个睡眼惺忪的。
大家集合在一块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当晚餐,真的是随便,因为就只有一块硬邦邦的包还有一杯骆驼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