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他胡说。”靳柏尧厉声道，反手紧紧握住顾云曦的手，在给她安慰的同时，也开始允诺道：“云曦，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所以你不需要勉强自己。”
顾云曦抿了抿唇，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最后只是轻轻点头。
“顾小姐点头是什么意思？”旁边的黎崇皓一脸不解的问道。
“黎警官你刚才说的话我记在心底了，但我希望你能够给我点时间调节一下情绪，后天这个时候我会接受你们警方的调查，绝不会半点避讳。”顾云曦沉声说道。
“云曦，你现在虽然看上去还算平静，可你的情绪压根很不稳定，你不适合接受警方的调查，你明白吗？”靳柏尧急声说道，脸上带着些许恼怒。
他完全没想到顾云曦会在这个当口说出这种话来。
毕竟刚才他就已经隐晦说只要她不想开口，他不允许，警方的人也不能够把她怎么样。
“叔叔，别担心，我没事，我会把控好情绪的。”顾云曦淡淡的说道。
“云曦。”
靳柏尧皱眉不悦的叫了一声，对顾云曦几次忤逆他的意愿在心底微微有些不爽。
现在顾云曦作为这起杀人案件的最大嫌疑人，如果她一旦开口，被警方记录后，她的话自然就会变成第一套证词。
如果到时候形势对他们不利，他就是想补救也怕是很难。
“叔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给我太大的压力，可这错是我犯下的，我理应站出来承担，何况我要是一辈子都在叔叔你的保护下生活，我会缺少很多磨炼的机会，如果某一天叔叔你不能保护我，亦或者是保护不了我，我要是在遇上这类事情，那我的下场岂不是很惨，相反我现在学着自己去面对，慢慢成长，对我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很坏的事，虽然这个过程比起其他磨砺来说艰辛了不少，但我想也是我命中该有的一劫。”
话说到最后的时候，顾云曦的语气低迷了不少。
她是真的杀人了，虽然当时是出于自卫，且杀的是想要欺负她的坏人。
但在警方无数人亲眼目睹的情况下，依旧避免不了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哪怕她心底明白，如果她开口拒绝，靳柏尧会想尽办法帮她。
可就像黎崇皓说的，她如果不敢去面对，那件事会在她的心底根深蒂固，会让她受那些事纠缠，兴许去面对还能够让她彻底放开。
何况她现在只是接受录口供，让警方了解事情的具体经过，而不是直接给她定罪。
换个角度说，就算靳柏尧能够保护她一辈子，可她也不能够一辈子都被他保护着。
因为她早就已经不具备留在他身边的条件，她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离开后会遇到更多人情世故，一个人会面对更多的事情。
就像上次她独自一人去人生地不熟的伦敦找靳柏尧一样，会遇上很多人，很多事。
在没有人能够时刻保护她的情况下，她能够做的就是自己照顾自己。
想要把她自己保护好，就必然要经历很多事，在那些事情中吸取经验教训，这样才能够帮助她更快长大，也能够长成最好的样子。
将顾云曦脸上变幻的神情尽收眼底，靳柏尧原本紧皱的眉头皱得更厉害。
特别是感受着她身上散发的气息都变得消沉了两分，他不由陷入短暂的沉思。
总觉得顾云曦瞒了他什么事。
可具体瞒了他什么事情，他不知道，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到。
靳柏尧和顾云曦两人谁也都没再开口，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站在旁边的黎崇皓将他们两人之间的每个神情尽收眼底后，心底也大致有了了解，便率先开口打破了病房内的压抑。
“等的就是顾小姐你这句话。”黎崇皓满意的说道，在将靳柏尧和顾云曦两人的目光吸引后，他又冲顾云曦递去一抹安慰的眼神，“不过顾小姐你也不必太过紧张，虽然说让你接受警方调查，但就在验尸报告还没有彻底出来之前，暂不能够彻底确认你就是杀死田魏的凶手，只是目前而言，你的嫌疑依旧很大，而这也是要你接受调查的真正原因，现在我把话挑得这么明，是希望你心里不要有太大的负担。”
“谢谢黎警官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我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境地。”
“顾小姐你明白就好。”黎崇皓淡淡的说道，并不打算多作停留的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到顾云曦面前，“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你后天什么时候方便就打电话给我，到时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我会带着同事一起过来。”
伸手接过递到没钱了的名片，顾云曦轻轻点点头。
“我赶时间回去警局开会，就先走了。”
丢下这句话，黎崇皓冲靳柏尧递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才转身径直走出病房。
临出门前顺手合上了病房的门。
目送黎崇皓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内，顾云曦才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
虽然她刚刚答应了明天这个时候接受警方录口供，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行。
此刻只要回想起当时的画面，一股寒意便从心底陡然升起。
只要想到自己亲手杀死人，双手沾满血腥，她就忍不住害怕。
“云曦，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答应接受警方录口供就是胡闹？”
头顶上方传来靳柏尧冷冽的呵斥声，沉寂在自己思绪中的顾云曦回过神来。
抬头凝眸迎上靳柏尧的视线，觉察到他眸子里的冷意，心瞬间凉到了谷底。
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最后却是毫无半点声音发出，隐隐觉得心中委屈。
“云曦，我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回答？”
本以为自己不开口说话，靳柏尧就会明白她的心思不在继续追问。
未料他却是再度开口提起这件事，原本就觉得委屈的顾云曦眼眶红了又红。
“叔叔你说我是胡闹，那你要我怎么办？让我不接受警方的调查，不录口供？”
“我说了只要你不想，只要我在，就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也没人敢逼你，何况让你不答应警方录口供是为你好，对你现在这个敏感身份来说，等到我们把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搞清楚，我在找律师问清楚到底要怎么说才对你有利，到时候……”
“到时候我只要按照律师提供的材料说话，就会完全让我处于有利地位，是吗？”顾云曦开口截住靳柏尧的话，见他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那叔叔你应该很清楚，那样我就是在作弊。”
顾云曦突然扯开嗓子低喝出声，看向靳柏尧的眼神里满是失望。
“叔叔你知道吗？当我发现自己再次被人绑架的时候，我内心是奔溃的，因为当初章志俊想要侮辱我的那件事情在我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我之所以一直没发作，是肚子里孩子的缘故，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孩子受到无辜牵连，我才每天想些开心的事情，是叔叔你的守护让我心底温暖，渐渐我也就淡忘了这件事，但当同一幕画面在自己眼前上演，在没有人来救我的情况下，你知道我内心有多绝望吗？”
“我好希望那个说会护我周全的叔叔能够及时出现，不让我受半点伤害的把我救走，可是你没出现，最后是我自己绞尽脑汁求得一个逃生办法，可我还是没能跑掉，所以我就想，如果杀了他们我是不是就能跑掉，我当时都报了必死的想法，我在心底对自己说，如果逃不掉，我就去自杀，我坚决不要带着污点生活，我不想留在叔叔你记忆中的我是带有污点的人。”
“当时我被那个刀疤男扇巴掌，揪着头发将脑袋撞向墙壁，这些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愤怒，我愤怒自己不够强大，不能够在任何时候护自己周全，我愤怒叔叔你一次次斩断我和别人的关系，你常常说护我周全，也只有你会护我周全，可当时，护我周全的你到底在哪里？”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血，都是我拿着玻璃碎片一次次扎向那个已经被我扎得血肉模糊的男人，我只想着杀死他，只有杀死他，我才能活，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够活下去，你压根就不知道我到底承受了些什么，你现在又凭什么要我按照你的想法和意愿去做事，你知道我内心有多恐惧吗？你知道经历绝望和死亡是什么感觉吗……”
“云曦，别再说了。”靳柏尧急声道，一把将顾云曦搂进怀中抱得紧紧的，“刚刚那些话是我说错了，现在你什么也别想了，你先冷静下来，那些事情都会过去的，是，我承认这次是我对你的保护不够，可是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在这件事情中在受到哪怕是一丁点伤害。”
靳柏尧安慰的话语还在耳边响起，顾云曦却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靳柏尧心底思绪复杂的同时也划过一抹自责。
曾几何时，他说过不让顾云曦受一点伤害。
可每次他的话就宛如泡沫一般，从未曾真正实现过。
反而是让顾云曦一次次被置身危险中，让她一次又一次承受着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