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下聘
半阵胭脂2018-04-15 02:103,245

  接下来十几天,杨一果然很老实,除了清明后的第三天下午摸去盛家围墙一趟外,没有无故空工那怕半日。干活也相当卖力,看得王老头等都不住点头,直夸将来肯定出息。

  昨晚老天爷似乎终于遇到伤心事了,很是大哭了一晚上,甚至于今天早上仍然在不停抽泣。

  早上杨一和老头是披着棕衣斗笠赶往老王家的,而且来得比上梁那日还早一些。王老头看得喜笑颜开,忙招呼着儿子快快打来两盆热水。

  槽头是黄泥地,一场雨下来人走在上面,保证欲仙欲死。杨一和老头出门后就脱掉草鞋拧手里打赤脚走的,否则一双草鞋根本都熬不过三百米路,更别想走上几里地。

  “这鬼天气,看把人折腾得——”王老头在一边看着两人一边洗脚一边诅咒老天,也不知道昨日是谁同样咒骂着老天说再不下雨,水田都快成了旱地?

  吃过早饭,天渐放晴,阳光温柔……

  接近午时,忙碌中的杨一忽然听到一阵唢呐声,随后,又一阵鞭炮响起……

  好热闹和充满八卦是缺乏娱乐的农村人本性。王老头放下手里一块木板就走出屋去,嘴里还嘟嚷着:“没听说谁家要办喜事啊?”

  唢呐这东西在槽头甚至方圆一带绝对是吉祥物件,谁家没个喜事根本不会请,婚嫁更是必须的。

  这是一种地方民俗。有道是吹男为叶,吹女作花,结出一串串果子,叫爹唤妈;就是说的它了。

  杨老头同样不缺乏八卦精神,放下刨子也慢慢跟着出去。

  唢呐声再次响起。槽心里面逐渐出现一串人影,远远地从上槽窜出,一个个冒头。打最前头,是被抬着的一头肥猪,已经被杀死烫掉了毛,白白的肚子上卷一圈大红布,整头猪看上去不下三百斤重。

  人逐渐走进,阵仗很大,至少得上百人队伍。跟在肥猪后面的,就是八支唢呐和一个穿红衣裳的妇人;看妇人穿着和走的顺序应该是媒婆。

  唢呐身后,是一连串小青年挑的担子;担子两端挂着坛子、篮子、箩筐不一。能看见的就有酒、果盘、绸布……

  至于密封好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也许有五谷,甚至蜂蜜等等。一连串担子、坛子、篮子、箩筐上都用红纸和蓝纸做了花挂上面,看上去相当喜庆。

  再背后,又是一串需要两人抬的。比如托盘,里面放一对肘子;或者一对鸡,一公一母,还得挑选最大最肥,并且毛发鲜亮的才拿得出手……

  这时,唢呐声停下,鞭炮似乎不要钱似的又响起两挂,打头一挂尾巴一挂。而鞭炮一停,后面唢呐又响。

  一看后面,同样八支唢呐。并且,八支唢呐的身后还有四人抬着一头肥猪扫尾,也不下于三百斤重。

  “我就说嘛,谁家有这么大阵仗?肯定是罗家寨子,朝盛家寨子去的才对,两家这事果真就落地了。”

  王老头看得喃喃自语,又好像是朝旁边的杨老头说的,可声音却是大了些,更像带几分与有荣焉的傲娇成分。

  “这鞭炮放得,真够奢侈。唢呐也是,居然请了八对。不行,下午可得去看看才成。”

  至于要去盛家寨子看看,更多的可能是再次显示他和盛家寨子还有一层亲戚关系,不走耍都不成。

  杨老头听罢,什么都没说转身就朝屋里走去,重新拿起了刨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王老头的话杨一却听真了,本来他正拿着个小刨子刮板边牙子;手轻轻一抖,上好的菱角就被他挖掉一个坑。于是也不再继续了,轻轻把刨子放板面上,转身朝屋外慢慢走去。

  他可能是槽头少有几个不八卦的人,但是,是去盛家寨子,他就永远不可能无动于衷地……

  王老头看杨一出来,指着队伍,道:“看看,家底少了,谁折腾得起?也就他们几个寨子。”嘴里还打着唑唑连声响。

  杨一没说话,他看到的只有这百十人狼狈的样子。一个个整条裤子都是黄泥巴,甚至刚从他们正面过去的大红衣裳媒婆肯定摔过一跤大的,一背都是稀泥印子。

  罗家寨子也确实花了大代价,几十号人模糊看不清颜色的脚上,套的都该是布鞋。

  还有,有一双酒坛子破了,却依然挑着就这么前进;里面肯定也没酒了的。甚至,最后面的那头猪,应该也滚了一次地,因为那块裹身上的红绸,都是泥……

  这都是谁给人家选的好天期?黄泥地这东西,走的人越多,只要没有彻底干透那就只能越泥泞。

  “你得这么算,”王老头还在掰着指头,还在唠唠叨叨:

  “这才下聘,就是两头肥猪,再加上挑中间的各种小样;下面还有请期,最后才是结亲;结亲可才是最大头呢。你说家底少了娶得起?也就罗家寨子,也就盛家寨子。

  这嫁个女儿,那嫁妆……那肯定不能丢人不是?这么个礼走下来,肯定把上次娶大儿媳妇的热闹劲比下去。”

  老王也是操碎心了,那还是人家大希爷的事。

  “上次娶李独眼女儿,……他那大儿媳妇儿着实可以。”王老头先来了一个肯定,可能背后说别人家事这样底气更足些。

  “可是啊!那也折腾进去他寨子大半个家底。你说这些年他也不容易!你看看,这才过去几年?我看这次嫁妆啊,又够我这表姨夫头疼喏!”

  “那就选一个小门小户嫁了,嫁妆少,还省事。”杨一冒出这么一句,转身就回屋去。

  “嘿……小门小户……大家女儿,养成老姑子也不能坏了门户规矩……”

  杨一进屋去又拿起小刨子。

  “那活儿太细,做点别的。”杨老头看他一眼,发现他挺平静,但是还是不想让他再做细致活,他心思一定不会还留在这上面。

  杨一也不反驳,依旧沉默,还真走旁边拿了一个大刨子,看上去真让人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就这样,一直到吃午饭,甚至吃过午饭继续做活。下午三点左右,下聘的队伍再次从槽心路中央走过,不过再没有唢呐声和鞭炮响,回程不用敲敲打打。

  杨一一直没有再说话,同时做的活却也没有出现纰漏。晚上,回家的路上,老头在后面燃着火把。

  走到半路,杨一才终于说:“明天,我得耽搁……”

  “想好,路得你自己走。”……

  这一夜,有一个女孩,同样也哭闹了一夜。直到累了,昏睡过去为止……

  第二日,杨一果然没有去王家。

  下午刚吃过午饭,拿上手帕;今天没有准备多余的任何小礼物,就这样朝盛家寨子走去。

  他和往常一样,沿半山的小路走,没有走槽中心。因为槽中心人多,选择走小路,这个时节玉米苗都快比人深,绝对是神不知鬼不觉。

  如同往常到了盛家围墙外面,刚拿手帕包了一块石头递进洞内,忽然一只青匆玉手就伸出将他大手压住,他甚至有些吃惊,反射地想退回。但是盛莺莺的小手触感他再熟悉不过。

  “我就知道你今天肯定得来,所以一直等着。”女孩绝对没有过去的半分矜持甚至有些急迫。

  杨一有些震惊:“你就这样在洞口守着?”

  “这几天他们都不会太管我,忙得很,只要我不哭不闹他们就满意得很。先前大哥看见了,我本来就在这里逗蚂蚁,切了一小块罗家寨子送来的新鲜肘子肉。”

  女孩语速很快,似乎很想快点把这个相当不重要的事情揭过。

  杨一竟然有些哭笑不得。这女孩,就该是属于他生命里的;不管多么压抑的心情,见了她总就冰封化雪融水。

  “昨天看见罗家寨子下聘,我恨不得立即飞过来见你。”

  “我知道,但我真的不想嫁去罗家寨子,那里就是个土匪窝。”里面女孩的声音逐渐变成哭腔:

  “你知道昨天那霉婆子怎么给我说吗?又骗我说什么罗家少寨主长得身高九尺,孔武有力,高大威猛,虎背熊腰,砂锅大的拳头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还说什么上槽一带,翻山二十里以内,提起那个少寨主能止少儿夜哭,威名赫赫。可我怎么觉得她说的和前年爹和大哥他们从山里打回来的熊瞎子没有两样?”

  听到少女哗啦啦的哭声杨一心里揪心地痛。女孩了解到的都是一些风度翩翩的书生形象,什么时候有听过如同李逵一样的黑旋风?这种人在她印象中肯定和西厢里面的叛将孙飞虎没有两样。赶忙出言安慰着:

  “放心,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也不可能让你嫁给别人的。”

  其实心里多少也有几分理解,媒婆的一张嘴没有错。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在这个拳头为尊的年代这套说辞肯定有用,奈何她用错了地方,用在了盛莺莺这个识字,还看过不少话本小说的女孩头上。

  “可是,爹爹都答应了啊……”女孩哭声不止,有蔓延趋势。

  “但是我没答应。”杨一反手用力捏住她的手,有力的话语才让女孩止住哭声。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 盛家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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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鲁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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