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道长一副释然表情，说：“我想也是如此。依小杨师傅道行，昨晚必然没少发生事故？”
杨一苦笑：“道长到是抬举我，必定小子我不是真正道门人物，差点被鬼压床了。若不是事先画了两张符在床头床尾，今日肯定没法来见道长。”
“你就画了两张符？”老道吃惊道。
“不，门头窗头都贴有两张镇鬼镇煞符，但门头两张都被震脱落。”
曾道士神情一肃，眉目凝重起来。
杨一开门见山道：“我不明白道长为什么会围绕院子布下一个天罡鬼门阵？二十几个新鬼！何必非把他们截留在院子中？”
曾道士苦笑，他能听出杨一的质问，肯定是怀疑自己截留几十个鬼魂下来有别的目的。比如，传说中的养鬼，或者练魂。
“你知道吗？刚开始我布下的是一个二十八宿锁鬼阵。”
杨一疑惑，仔细回想，才记起这个道家阵法来。
老道声音很沉重：“那是在赵氏一族头七那日，我听有人说赵家大院几天下来一到晚上就吵吵嚷嚷，甚至有唢呐声从里面传出。当时我并不怎么在意，二十几条人命难免会有怨气滞留。抱着无偿功德想法，才带上几个弟子去为他们做一场免费法事。”
“但在做法事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件事情。”
老道神色越发沉凝：“有两个坟头周围竟然都分别围上一圈石蒜。之间还有一排石蒜互相将两座坟头牵连。”
“石蒜？”杨一疑惑。
“彼岸花，又叫地狱花，死亡花。”老道解释说。
这么大众的名称杨一肯定知道，但其实石蒜的叫法在本地更盛行，因为农村人都知道这东西比较喜欢从乱石缝子里长出，特别坟石缝子里；但它叶子长得很像蒜苗，所以人们都叫他石蒜。
老道看杨一表情，明白恐怕杨一是不知道彼岸花包围坟头的意义，于是接着道：
“彼岸花，又叫地狱之花，有残阳如血似的娇艳和妖异，无以伦比的凄凉和残艳，因此，它从来得不到人类祝福。
相传，因为人类对它的偏颇，让它心里无比失衡，于是，它想找一个能给予它祝福的地方盛开，直到它找到地狱。它是唯一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却被地狱众魔拒绝门外。
但它们不罢休，坚持徘徊在黄泉路上，锲而不舍。地狱众魔看着不忍，最后同意它们开在这条路上，给路过灵魂做一个指引和离开人世的安慰。最后，它们终于开遍黄泉路，虽然没有进入地狱之门。
但它们觉得一切都值，因为人类不待见，可每个人类走向地狱之前，最后看到的花却必须是它，所以又被人称为死亡之花。”
杨一听过几个关于彼岸花的传说，但是其中绝对没有这个。他记得他娘给他讲过彼岸花关于叶不见花花不见叶的故事，很凄美。而在山洞里一些书籍也记载有彼岸花，说他是地狱之花，死亡之花，开遍黄泉路，却从没介绍过这么仔细。
于是忍不住问：“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老道看一眼杨一，喝一口茶，到也不急躁了，娓娓道来。
“彼岸花，先开出花朵，等花谢了才长出叶子，所以叶不见花，花不见叶，又形容凄美的爱情。但坟头埋下七日周围就开遍一圈，很是少见，而且还两圈花相互牵连。当时我就注意上了，再回想有人说晚上赵家院子有唢呐声传出，我立即就找人问，果然这两个坟头分别属于死去的赵家姑娘和李老五。”
杨一模模糊糊抓住了什么。
老道又道：“传说，假如有一对相爱很深的情侣一起死去，他们相互都不想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忘记彼此，于是他们在黄泉路上会想办法躲过阴兵抓捕逃走。为了得到祝福他们会顺带偷偷将黄泉路边红艳似火的彼岸花牵走几株，回来后移植到坟头，彼此结伴成野鬼夫妇。”
“所以……这些彼岸花是李老五和赵家姑娘从黄泉路移植过来的？”
老道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恐怕是也不是！”
杨一心中莫名一紧，急问：“怎么说？”
老道放下茶杯，紧皱眉头说：“李老五杀赵家姑娘全家，赵家姑娘不可能选择和李老五两情相悦彼此愿做野鬼夫妻，所以只能是胁迫，李老五胁迫了赵家姑娘。”
杨一直皱眉头，因为他想起昨晚。“恐怕不止胁迫赵家姑娘一个？”
老道颔首：“对，李老五不止胁迫了赵家姑娘，而且还胁迫了赵家所有鬼魂，否则没人给他吹唢呐。而且他们本来就是一起死的，而且是枉死，所以不可能直接上黄泉路。李老五应该是胁迫了赵氏一族，随后独自前往黄泉路偷来的彼岸花。”
“所以，赵家二十几口鬼魂的怨气，却始终连死都被李老五的一身凶气压着，根本不敢反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是亲自结束自己一家人性命的恶鬼？
“老道我当时就明白，恐怕这李老五把他做人的凶性都带到地下去了。而且，二十几个不愿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还有一个鬼王控制。当他们得不到香火，必定会逐渐肆虐四邻。”
“后来晚上，我就留着，围绕二十几个坟头布下一个二十八宿锁鬼阵。”
杨一皱眉说：“二十八宿锁鬼阵远不如天罡鬼门阵。”
“是的。”
曾道士点头：“我用二十八个铜钱按二十八星区布下这个阵法。铜钱数阳，本来就是给二十几个鬼魂造成越雷池一步而入阳境的假象，让他们不敢随意欺近；这本来就是一个完全属于欺骗性质的阵法。
但没想到不过一刻钟我就发现有一枚铜钱移动了位置。当时我就明白，我真小看了这群灵魂的智商或其凶恶程度。我跟着阵门留下的印迹走，发现有魂魄逃进了院子不再出来，于是我便让徒弟们快速找来三十七株桃木桩，围绕整个院子布成现在的天罡鬼门阵，并将最大的一根刻成引魂桩立在阵中心。
因为还有鬼魂没有从坟墓逃进院子，所以我又用礞石粉开道，将他们一并引进去。
所以当时，你说你要去那里住，我劝你别去。”
“问题我还是去了。”杨一苦笑。
老道笑笑：“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有事，毕竟才两个月的新鬼，而且你道行不低。”
杨一再次摇头：“可你也不该布天罡鬼门阵的。”
老道比杨一还苦涩：“那布什么阵？地狱炼火阵直接把他们炼了？凭我这修为还差的远。”
杨一道：“但天罡鬼门阵的缺陷同样巨大。阵中的鬼魂一直被困恐怕即使再软弱的新鬼用不了多长时间也会被怨气激成恶鬼。只看昨天晚上，我的镇鬼镇煞符根本就镇不住他们，他们还需要多久就能破了你这个阵法冲破生门逃出来？”
老道一脸凝重沉默不语，久久：
“我也想不到，当时我布下这个阵只以为过了七七之数自有阴兵来索魂，但看来并没如意。从布阵后我一直都在琢磨，假如七七之后真成孤魂野鬼……果真应了。本来今天下午我是要出去会一个道友的，看他有没有法子。”
“地狱炼火阵我无能为力……”杨一稍微犹豫：“也许，七煞锁魂阵我可以帮你。”
“七煞锁魂阵？”老道神色大变，直直盯着杨一。
杨一面色如常：“昨晚最后我用的就是祭七煞镇宅符，所以我能请煞，合我二人之力，应该能成。”
老道直愣愣道：“你也不怕亏阴德？”
杨一淡淡一笑：“我学鲁班，留这么多阴德做什么？给我自己？”
地狱炼火阵同样亏阴德，但布局比七煞锁魂阵还难些。刚才老道也就是顺口一提，反正也布不出这阵。但七煞锁魂阵相对又更伤天和，却稍微容易布置。
它是一个非常恶毒的法阵，由魑魅魍魉魈魃魋这七煞困守。阵法的最强之处在于变幻莫测，阵踏八门，牵一发而动全身，日日夜夜对拘留在法阵内的亡魂进行噬心摧残，直至魂魄飞散。
就如同人类遭受千刀万剐的酷刑一般，不会立刻死去，只会慢慢的熬干你的生命。这种法阵一定要求施法者具备非常高的法力，否则根本无法驱动七煞前来锁魂。同时要求施法者必须非常冷酷甚至是残忍，才能吸引七煞驱动阵法，远不如地狱炼火阵的干净利落。
实际上，祭七煞镇宅符不过是七煞锁魂阵里演化出来的镇宅符而已。
老道再次沉默良久，说：“就为了住进哪里？”
“……你刚才看见了，我还有一个可爱的孙子。”
杨一承认，刚才他看见的小男孩的确挺可爱，脑袋四周剃得精光，就头顶一块头发，很是活泼的一个机灵捣蛋鬼。但是——
“也许我就只是为了住那里，但你又如何就确定我心中没仁？在我看来，道长也不过妇人之仁。”
“我妇人之仁？”老道差点跳脚：“那里面可是二十多条灵魂，除了李老五之外？谁还该死？”
“是，没人该死，我承认。”杨一点头：“但现实是他们已经死了。就因为让他们魂飞魄散你就认为伤天和，那假如他们都被困成厉鬼逃出来，是伤天和还是人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