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嘿嘿……说得好。”男子怪笑着不住鼓掌:“不知道的一定以为你是一得道的和尚或者道士,绝对没人相信你是一个木匠……”
杨一看得出,对方如果不去回忆,他不过一个心无波澜的鬼魂;若把生生世世回忆一遍,他情绪便会起波澜。所以,他不想太刺激他,生前死后都不过一可怜人;他收回搂住钱媚儿的手,只让对方靠自己肩头。
“你阻止她建道观,你怕她将来住进道观,道家香火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男子看着杨一发笑:“我本来便没有香火血食,寄居画里平日争抢她祖宗的祭奠香火而已。我千年鬼王分食这么点香火还做得到,但是你要我去和道家的祖宗争一炷香?可能?”
“那她肯定也没有克夫命?”
连钱媚儿都睁大眼睛,这是她很关心的问题。
男子笑着摇头,似乎又平静下来了。
“诅咒又岂是万能?命格天注定。不过欲。望之花既叫诅咒之花,又被称为情。欲之门,所以又被唤作情花。所以,她会无比地渴望男人,而我却断绝她所有的男人,让她欲而不得,让她爱而不能。”
男子谈兴起来,索性不需要杨一再问什么,自己又接着说。
“我杀死她每一个名誉上的男人,直到你出现为止。从来,我没有想到要招惹你们这类人,所以我尽量地躲。从你奠基烧四角八面符阵开始,因为我知道与你们这类人交恶甚至仅仅只被发现,都可能对我不死不休地纠缠,而我,面对一个能烧出四角八面符阵的木匠,便不可能掉以轻心。”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办法不让道观建起来,从给她托梦开始。后来见了你的符阵,我便不得更加小心,毕竟闯进四角八面符阵,我都费了不少灵力。我不敢出面,还要迫使道观停建,所以必然不能装神弄鬼,更何况道观里夜晚本身没人。”
“后来迫不得已,我只能在匠人市场用灵识控制一个木匠,于夜间来道观捣乱。但说来不知是我幸运还是倒霉,前后累积四五次,硬是没出过事不说,连点风波都没起。”
杨一想想。刚开始带的学徒太多,有点什么问题,只要没出太大伤亡,谁也没怀疑多远,都不过以为学徒不懂造成的麻烦而已……
“后来,我就思量着第一次狠的,甚至想过一次性将你们建起的道观结构毁掉,但想法随即压制下去了。如果趁夜把道观毁掉,我灵识控制的木匠肯定别想活着逃开,我怕你从他的死亡身上找到迹象。”
“但最后没想到即使没人死亡没任何灵异现象也没逃过你的眼睛。”
“不,我根本没开始往你身上怀疑。”杨一道:“是因为你那天晚上不应该用你的灵识控制动物攻击我们。”
“我知道。”男子随性地道:“可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俩会勾搭在一起。假如那晚我不出来,让你俩结合我不功亏一篑?我不可能成全她……还有你这个金刚地火阵,我不进来你也同样奈何不了我,但我还是被你逼进来了。本来我也以为我有可能能闯出去的,不得不说布这个阵的人是一个高手,很具有诱骗性让人跃跃欲试。但其实即使是一个死阵当时我也得闯,只因我不可能看到她的任何好结局,毁了我作为孤魂的唯一夙愿。”
“其实我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杨一好整以暇:“只要事情和我无关,或者与我有关的人无关,我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好了,鬼王先生,谢谢你的配合让我们内心解开了这么多疑惑,现在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还有什么话想对她说说吗?不论说什么都可以,放心,我不会介怀。”
男子看看钱媚儿,摇摇头:“没任何话可说。爱恨情仇千余年,反而无语了。至于怨,从来未消,但好似不想起又不见得有,也可能你这个金刚地火阵化怨力强的缘由。至于心愿,我说让她继续生生世世如此你乐意吗?”
杨一摇摇头:“我只管她今生不问来世。”
“哈哈哈——”男子大笑不止:“那是你没有经历过生生世世的痛。罢了!”他手一拍:“要不我们再打一场,打得我魂飞魄散为止?”
钱媚儿抬头,望着他欲言又止。
钱媚儿抬头,望着他欲言又止。
杨一仍旧摇头道:“不如你最后满足一下我的夙愿,也成全一下她的夙愿,我们不再打了,你自己进来我把你带走,重新转世投胎。”
说着从怀里再次掏出锁魂玉摊在手掌上,看着男子:“如此我即守了对人的承诺,也让她对心能安。”
“我更想魂飞魄散怎么办?”男子笑着问。
“你没得选,打不打到你魂飞魄散我说了算。我不乐意,你就必须得等待去投胎……我很少对人承诺,更很少完成对别人的承诺,但我觉得我这次应该去完成,也能完成。其实重新投胎做人没多么恐怖,既然不能逃避,选择忘记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万界秩序如此,反抗不了只能去遵循。”
男子收起笑容,看着钱媚儿久久:“临到最后,我都还必须得为你做点什么啊!谁是万界秩序者?非得让我和你纠缠不休?我一万个不乐意,还无路可走。”
“罢了,打不打都是一个结局,忘记……忘记……”他有不尽的挣扎和无可奈何,默默闭上眼睛,缓缓对杨一道:“来吧!”
钱媚儿忍不住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还有……那一世的我?”
男子只是对她轻轻摇摇头,眼睛都未睁……
杨一认真盯住手里的锁魂玉,忍不住感叹。好东西啊!如果不是想问清楚各种因由,他早就动用了。现在嘛,以男子虚弱的灵魂,到显得有些多余。男子现在的状况,用鲁班尺都能压他三天三夜无法挣扎,用锁魂玉就显得格外小题大做了,亏得聂水师还刻意叮嘱收不了就逃,有可能吗?
但毕竟是个热心肠的老头子,杨一这么认为。他用拇指轻轻地抚摸一下锁魂玉的表面,感受其的渗透而出的阴寒,慢慢闭眼,默起师门口诀,欲将其鬼门开启。
“呜——”
杨一瞬间想睁开眼睛,可突然而起的狂风让他根本无法顺利睁开。
“啊——”
只听得钱媚儿一声尖叫,迅速闭眼回头避着狂风,整个身子往杨一怀里扑来进行逃避。
大殿里,蜡烛木屑再次卷起,瞬间转为黑暗。
“吼——”
殿内盘旋起一声如巨龙咆哮般的巨吼……
杨一顺手捞起鲁班尺,手腕一翻鲁班尺两片张开,横手挡在钱媚儿跟前……
“哈哈……”
狂风残留,巨吼萦绕;突然一阵笑声响彻,却逐渐地低沉。杨一终于睁开眼睛,所见的是鲁班尺如投影般投向一个影子,那影子已经虚无缥缈,越发黯淡,确是那男子无疑。
“我凭什么要为你们完成夙愿?凭什么?”那若有若无的影子越发黯淡而狰狞……
杨一没有放下鲁班尺,而是就这么看着男子,久久无语……直到男子仅剩的一点虚无烟消云散,大殿里再次恢复森冷而黑暗……
“只因我大意而已,反成全了你至自己失信……”
他喃喃地……
……
再次找到蜡烛,真可谓是一个不小的工程量。今晚那千年鬼魂对蜡烛的仇,应该比对钱媚儿的怨更深。
杨一认真打量着手里的锁魂玉,好半天才放进鬼冢。再看看钱媚儿,一把她拥在进怀里,紧紧地搂住……
“他呢?”钱媚儿细声问。
“收进锁魂玉了。”杨一说起谎话不眨眼,特认真特温柔。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有恨吗?”
钱媚儿摇摇头:“不晓得从哪里恨起,也不晓得从哪里爱起。只觉得,他很陌生,和我有什么关系?让今世的我要去恨他爱他,都无从说起。”
杨一用下巴磨蹭着她的头发:“但没有他,你的人生不会如此。”
“是啊!解脱了。”钱媚儿抬头望着他笑:“我和他彼此都解脱了,不是很好的结局?所以我觉得,我大度一点,就当了却前面生生世世的怨,从此,我可能才能忘掉这个故事,重新开始我新的人生。”
杨一叹一口气,是你解脱了而已:“那恭喜你。”
他轻轻掰正对方的肩头,互相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睛,说:“现在,你有很多的选择;比如找一个正常男人嫁掉,过一对寻常夫妻的生活,因为你不再是克夫命。”
钱媚儿丝毫没逃避他的眼睛,问:“别人会相信吗?”
杨一肯定,没人会相信,除了他;多年留下的印记,涨一场洪水都洗不干净,何况没有所谓的洪水来清洗。
钱媚儿问:“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她问得突兀。杨一想着,想到了很多,最先想到的就是刚才的男人,随即他又赶忙摇掉这个影子,才想起盛莺莺,最后他又想到徐小倩……
他说:“该是刻骨铭心地……”他有些不能确定,这是否是他对盛莺莺感情的一种描述;所以他没法说下去。
钱媚儿笑着对他摇头:“刻骨铭心地,有可能是爱,也有可能是怨;到头来,便什么都没了……其实在我看来,爱情应该更简单一些,比如说现在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就是爱情。”
爱情真这么简单吗?杨一想到徐小倩的一路追随,不离不弃又似无怨无悔,无法接话,只是看着她……
钱媚儿朝他笑笑:“比如我。从一开始和你接触,或许只是因为你看着比较顺眼一些。我渴望一个男人,高不成了,就在矮子中寻找一个高的,让我从身体到心里不那么抗拒的。也许我也不肖于你的身份,你的社会地位;我不过想找一个可顺从我的男人而已,唯独你的身份又最适合且不至于害怕我那所谓的命格。”
“互相接触,是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唯一方式。时间久了,发现对方身上,竟也有自己所着迷的,也有自己所不喜的。可不论好坏,人若有意识朝对方靠拢,渐渐便会发现,假如见不到这个男人,或许会觉得生活突然少了什么,相当不习惯。假如彼此双方再有一些身体接触,那么,自己就会发现,自己已经乐意和对方坦诚地,从身体和心理都不再抗拒,而是尽量去包容、彼此融合,接受掉对方所有的好与不好。离开,就会怀念;相见,无端地喜悦。也许不会至死不渝,但是平平淡淡地愿为对方着想、牵挂、付出、经营。”
这是钱媚儿的爱情理念吗?可能就是如此,简简单单地,没有至死不渝。主动走近,也许对方离开了,她一样能从中慢慢走出,寻找属于她的第二份爱情,平平淡淡。但至少,这样的平淡,不会有千年的报复,只有彼此在一起时互相所包容互相去维护一份爱情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