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有些又好气又好笑：“现在大殿内一片漆黑，你肯定什么都看不见，我也什么都看不见。”
“那……没……没事儿了……”
“没事儿了，你先站好。”杨一说。
钱媚儿努力让自己站稳后，又问：“那……鬼呢？”她臆想的应该是被雷炸死了吧？
可杨一的回答让她脚下再次发软：“就在大殿里。”
“啊——”她使劲我杨一怀里钻。
“没事。”杨一拍拍她，“你只要不离开我身边，他就伤害不了你。”
“怎么？你没把他打死？”
杨一正在摸身上的洋火，苦笑，跟女人真的没法说清这个问题……这鬼王，让他魂飞魄散还真没那么容易。
“嚓——”
一根火柴划破大殿的黑暗，殿内咋然亮开。杨一说：“他虽然没死，但是受伤了，而且很严重，现在再打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哦。”钱媚儿瞬间安心不小。鬼也见过了，虽然可怕，但被拔掉獠牙的鬼她平白就不怎么怕了，今晚前前后后让她涨了不少胆子。
杨一就着火柴的亮光在寻找着；果然原地转一圈，就找到了一根没燃烧完的蜡烛，赶忙弯腰捡起用火柴点上。随后，他才把旁边的那个鬼冢黑匣子也捡起来。
兴许他应该感谢鬼王最后朝他压来的四面八方，把所有东西都卷回他脚下了，否则这么大一个大殿，蜡烛和黑匣子都够他找老半天，还得指望他洋火盒子里的火柴够用。嗯，装逼的代价，他身上没有预留第二根蜡烛……
他将一块桌面翻平躺地上，滴蜡油把蜡烛固定上面，才扶着钱媚儿坐在蜡烛旁边空板面上，对怀里的钱媚儿道：“现在我把他叫出来我们见见他，我们还有好多疑惑的地方没有搞清楚。”
钱媚儿想想，坚定地点点头。
杨一吁一口气，伸手掏出怀里的锁魂玉晃晃，才抬头望向空洞洞大殿，道：“现在选择不多。第一，可以继续挣扎，我有能力把你打得魂飞魄散。第二，自己出来，我将你收入锁魂玉中把你带走，有人可以帮你慢慢度化转世投胎。记住，出来时用本来面目，别再装神弄鬼吓人，没有意义。”
等了老半天，大殿内没有动静。反而，殿里忽然起了一点微风，将烛火吹的缥缈。
杨一叹了一口气，将锁魂玉重新放进怀里，才再次开口道：“你没机会的，虽然她身上的镇鬼符被你焚化了，但凭你现在身上那点气息，我拿捏你还是有把握。你再不做出选择，我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把她送出大殿，再回来让你尝尝炼狱一般的折磨，折磨你三天三夜再将你魂飞魄散，你丝毫奈何不了我。”
“现出你的本面目出来，你能在一幅画里寄居二十几年，大家出来谈一谈，你和她到底有多深的恩和怨，怨与缘，非要守住她折磨一生；你又有多少怨气没化解，什么心愿没了？总是有道不尽的渊源，也许我们能互相沟通一下，解开这些结，看能否能了了你的愿，从此缘尽缘灭，孑然重生。”
他们平视的前方，突然有空去在加剧流动。慢慢地，似乎一个人影在凝聚，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
杨一看着，他突然想起白天聂水师说的，如果全部用赤硝，可打量化掉鬼魂的怨气。今晚如果外面都全是赤硝，不会这么折腾吧？不过想想，里面多少掺和了一些，如果一点都没有，又该是一个什么结局？眼前的鬼王还会选择出来吗？
一个盘腿端坐的背影，披肩长发及腰，一副古人的装扮。此时，影子在慢慢旋转，渐渐转身欲正面两人。
一个浓眉的男子，很是英气；可惜嘴边滴答的血痕，似乎其受了不轻的伤……
“是你？”钱媚儿惊呼出声……
她震惊无比，万万没想到，转过来的这张脸令她再熟悉不过，竟然是从出生开始就一直陪伴她，一直挂在她房间的那副不知名的画像。这张画像，出现得也很莫名，从她出生，就莫名地来到她降落的床上，莫名地被她垫在屁股下。它的来历没有人知道，但不妨因为它角落下“天孕而生”四个字给予人吉祥，没人会忽视它，只差没把它单独立个香火供起来。
杨一的表情很淡定，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是的，他一点都不意外，从一开始的推测，一件件事情的串联；虽然素材不够多，但是这是一条最有可能也近乎最完整的一条线。
“是我。”那男子淡定地回答，反而转过眼睛看着杨一：“这个阵果然厉害，我现在感觉自己竟然出奇地平静，所有的怨念似乎都不过过眼云烟。虽然我心底依旧躁动，但总能不自觉地把一切压下。”
杨一淡淡地笑：“此阵叫做金刚地火阵，管进不管出。听布阵的聂水师说，如果外围全用赤硝，即使千年恶鬼也能在两个时辰之内化作普通野鬼。如今你意念虚弱，外围的少量赤硝就能逐渐吞噬你的怨念，不外呼此。”
“所以我一直不想正面你。”男子轻轻地摇头：“做了一千年的孤魂野鬼，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我还看得明白，你们这些人，让你们洞窥一丁点痕迹，你们就能做到不死不休，似乎比我们这些孤魂野鬼身上的怨气还大。”
“天缘。哈哈——”杨一大笑：“猫和老鼠一样，老鼠也从来没得罪过猫。”
男子竟然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忽然我对你们都没有怨念了，天理循环如此。”
“我们的交易就是这样，你把我们心中的无数疑惑解开，你心中一定有很多故事。”杨一说：“末了，我把你收进锁魂玉带走，交给布下此阵的人。放心，他不会拿你做别的，肯定是给你寻转世投胎的机会。”
男子看一眼钱媚儿，表情很淡然：“投胎又如何？魂飞魄散又如何？对于我来说，做人做鬼都没多大意思，一个灵魂的存在必定背负着无尽的喜怒哀乐，必定背负着无尽美好回忆又破碎的无尽伤痛折磨，不如从此没了这份灵魂，魂飞魄散后随风烟消云散来得干净。”
“但转世投胎，重新开始，不一样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吗？没有过去，也许只有来世的美好，给自己留一个期冀。”杨一虽然自己都觉得很扯淡，但不妨他拿出来劝慰别人，让对方能更安宁，别突然又暴起做出一些他所不愿意看到的事。
男子却摇摇头：“谁又能知道是不是前世的轮回，恶性循环周而复始。”他转眼看着钱媚儿，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关于你我的故事。”
“嗯——”钱媚儿还处于茫然时候，一切的突然发生让她很不知所措，更不知所以，茫然于两人之间还能有什么故事。
没人能想到对方会如此地平静，不像恶鬼更像修道千年的得道高人。
“曾经，大概一千年前吧！有一对男女。”男子表情深幽，似回望过去。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也不过如此……”
杨一不懂，黄巢的诗，和他有什么关系。但他不会打断，独自让男子沉浸在回忆之中。
“唐宣宗大中四年，我算生于一个书香门第；家道殷实，可安心读书，指望将来进士及第，光耀门楣。”
“自古讲究门当户对，才子佳人。时四岁，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当地一同样书香人家小娘定亲，只待成年，一切水到渠成。”
“我当是聪慧的，年不过十四过州县考，获往尚书省应试资格，为举人。时名动州县，无人不晓。想想，进士三年一考，以我当时年龄，进士及第不过时间问题；即使连连落榜三五次，进士及第也不过年三旬上下。五十少进士，何乎三十余？正所谓风华正茂，大好前程来日方长，君子定有所为。此年龄上好大一个优势！”
“当时家中长辈族人无不雀跃，杀猪宰羊告慰祖宗；我自欣喜，也甚是骄傲，志得意满。”
“有岳家来恭贺，得一丫头牵线，从此我与我有媒妁之言的未过门妻子竟然有了书信来往。”
“此时十四五岁，懵懂少年，情意为何，我尚不以为意，由着不过几分好奇和探索意味，暗里传书；渐渐，竟感觉两人兴致爱好近乎全然相近，可相戏成趣，可共筑言谈，可锦瑟和谐。也因此，暗里传书更加密切。”
“少年情意滋生不过默默间。随时间推移，因彼此有作画兴趣，素有画稿传递。有一天，甚是想探究对方的全貌，于是大胆向其提出，彼此交换自画画稿，不可敷衍了事。”
“如此，我第一次见到我未过门的妻子，从画稿中。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该是我第一次见她样子时的写照吧！一下子印记我心间，如野草，茁壮疯长……”
“而一切美好，总不愿长久。莫约不过两年，时十六。岳家因亲属牵连，导致有数族人落罪，家族顿时陷入震荡之中。正是时，我必须前往京城，参加我人生第一次的礼部试，不可滞留，只能留下只言片语，带走定不相负的承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