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走得多轻松?挥挥手简直不带走一片云彩。第二日,夏瑜很有步骤地安排匠人进入县大楼复工,似乎一个崭新的页面就此开始。
下午,据说杜老大的货船又送来一船青砖,大背篓们自觉开始朝工地上背。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准则,需要人工运输的活计,夏瑜基本都安排给大背篓做,这使得这群家伙基本占领了整个码头。
冯科长站在旁边陪伴他侃大山。一边望着匠人们施工,一边笑:“监管你们施工,就是不一样。我乐得清闲,你们匠人的精神头看着都让人舒心。”
夏瑜微笑着点头:“您说的在理。不是小子背着人说不厚道话,认真讲,敢问您老,你们科室的人有多少真正懂行的?匠人们在磨蹭他都不见得能发现,还以为活儿就这么磨出来的呢!而且往往经常看不见人,我看也就您最尽职,人都快晒黑了。而我们,可关系到其中利润,不能不看紧点,所以效果出来不能比。”
他伸手指指那些匠人,说:“你看看他们,我们大师傅基本给他们指定好活让他们今天去完成,早完早收工,还必须得保质保量,做完大师傅验收过关就可以回去,你觉得他几个能不卖力?”
冯科长不以为忤,听后甚至频频点头。这几天和夏瑜打交道多了,他觉得夏瑜这小伙子真的很不错,做事井井有条,做人也比杨一圆滑,而且没那么大菱角,更好相处;有时想想,如果自己有个合适的女儿真想把这小子收了。
“新县大楼一完,关县也基本容不下别的匠人了,全得朝你师徒手下簇才有饭吃,今后这行当彻底是你们的天下。”
夏瑜忍不住转头朝冯科长看一眼,确定丫就是顺口一说才放下心来,暗道自己挺能疑神疑鬼,忍不住掐一把自己大腿。
冯科长回头看着夏瑜笑:“不过规划得挺好,我看他们比以前还稳定,至少吃住不愁。往后匠人市场可以不要了,有匠人想做工直接来找你们。”
夏瑜笑着回应:“他们现在比过去挣得也稳定。您老也别怪我夸我师傅,我师傅别看平时挺冷的个人,但其实对人不刻薄。还有我师娘,挺菩萨心肠,每顿饭都希望能多弄点油荤进去。至少平时匠人吃什么她也吃什么,我们也都得跟着吃什么,有时候我想出去开个小灶都不敢,怕被她知道。”
“哈哈——你小子。”冯科长伸手指点着夏瑜:“敢情你还怕你师娘?你师娘倒是一个难得端庄的女子,挺温柔,你师傅有把眼力劲。”
夏瑜也傻乎乎地乐,不住摇头:“也不是怕,就是觉得师娘人挺好,不想让她有点不舒心的感觉。”
冯科长深深地看他一眼,背着手回头没再接话。想想杨一能收这么个徒弟,也是他的福气。
忽然一个大背篓空着背篓远远跑回来,一边跑还一边喊:“夏师傅,夏师傅,不好了……”
夏瑜回头,看着丫一边跑一边喊忍不住皱眉,心想老子好得很,大惊小怪的;回头朝停止施工的匠人喊:“看什么呢?继续干你们的活。”才迈步往外走。
“叫唤什么呢?嫌工地不够热闹?”夏瑜张口就骂,工地上人多口杂,阳刚气又重,最怕的就是有人起哄,所以天大的事也给我压着一点才好处理。
那小子被吼得连喘粗气硬是没说出话来,抬手指着码头方向,老半天才说:“码……码头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小声点,冷静一点说。”
“我……我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只看见码头打起来了,有……有戴帽的,我就跑回来了……”
“走,带我去看看。”夏瑜拉着他就走。
“夏……夏师傅,就我们三人?”丫果然是牛头堡出来的,胆子还是不大,看除他俩就冯科长心里没底。
夏瑜没好气地拉他一把:“废话,去打架呢?要不要老实挣钱吃饭呢?”
那小子心想本来就是打架……
“走,怎么回事去看看再说。”冯科长催促说。有戴帽的,那他怎么说也要去看看,毕竟大楼是他直接负责的工程,还是属于县里的政治工程,咋可能突然跳出戴帽的惹事了?
离码头不远,冯科长放眼望去,道:“不好,是保安队的人。”
夏瑜也看见了,脚下忍不住加快步伐,心里却充满疑惑,大背篓敢跟民兵干,甚至保安司令部干也不该和保安大队干起来啊!杨一可三令五申交代过,遇保安大队一个个都给退避三舍,准确说遇戴帽的都给退让,能用钱解决都不是事,挨打也得挺着;特别刘霸天的保安大队最是重点,在关县没道理讲。
“诶,队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来到现场,入眼的是二十来个大背篓被绳子牵成一串,一个个鼻青脸肿。有一队持枪的保安队,不过十七八个人;还有四个衣服跟布条挂肩上一样的货,也鼻青脸肿的,不过头上顶着的帽子完好,该是打完架后顶上去的才对。
“你是?”那一看就是领队的家伙问匆匆赶来的夏瑜。
夏瑜忙乎着撒烟,结果人家都不带接的,随即勾着后背陪笑道:“我是他们头上的……算雇主。”
“带走——”
丫要不要这样?说雇主还带走?那说领头的是不是要当场打一顿?
“慢着。”冯科长喊完,对那领队道:“钟队长,好大一个关县,突然装作不认识我老冯了?”
领队瞄一眼冯科长,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冯科长,全关县谁不认识?”
“这不就结了,左右跑不出一个圈子。”冯科长虽然靠不上一方,但也不是泥捏的,不至于刘霸天一个徒子徒孙也能骑他头上:“为多大点事儿?这些都算是新县大楼的匠人,如果都像你这样说抓走几个就抓走,老冯到要亲自去问问李县长和刘大队长,他们交给我的新县大楼还要不要施工了?”
说实话,钟队长还真没太把冯科长放眼里,嗯,虽然丫只是一个小队长,听着他们部门关系也挺乱的,大小似乎都是队长。
他蔑视地看冯科长一眼,手一挥:“带走。”
“夏师傅,夏师傅……”
不过没带走夏瑜,只有一群大背篓求救的声音……
冯科长气得嘴唇直哆嗦:“飞扬跋扈……”
夏瑜反而过去拍拍冯科长肩膀以示安慰:“走,我们去问问情况。”
“冯科长。”杜老大从船舱里钻出来,先朝冯科长打个招呼,才看着夏瑜有些尴尬道:“老弟。”
夏瑜对他摇摇头:“老哥,具体什么情况你给兄弟说一说,兄弟现在迷糊着呢!这些当兵的真他。妈莫名其妙。”
杜老大慢慢道来。
原来码头吧,也跟匠人市场一样的,丫刘霸天的人有事没事一天总要来收一次。问题是大背篓的孝敬从来都是按杨一吩咐一次性打点上去的,否则想想大背篓一天到晚到处晃悠的人,碰上就给还干个屁?倒贴都不够这些打秋风的。
结果今天看靠船了又来,连杜老大也交了靠船费,必须的,每次都交也习惯了。可又让大背篓的交上岸费,一群人便不乐意了,怎么还要交?于是就开始和对方理论。
结果对方只有四个人,也没带枪,一人一根棍子,蛮不讲理就开始朝二十几个大背篓打。
大背篓当时就火了;有人心想怎么着也是给县大楼背材料,做的算政。府工程吧?大家不外呼都是一个背景的人,干他……
于是杨一的交代被抛太平洋去了……
再然后,一队挎枪的保安队赶到。
听完杜老大叙述夏瑜直接用双手捂住脸……
冯科长也脸上不断抽筋,道:“这事儿恐怕刘霸天知道……”
“妈。的,分明是挖个坑让你自个儿往里跳,这群蠢货。”夏瑜真忍不住骂娘,一群笨蛋,还有比这坑更明显的坑吗?都绕不过去硬往里边跳。
事儿一捋,恐怕不往里边跳人家照样抓人。冯科长把念头从脑子里一闪而过,计较着各种轻重得失后,才对夏瑜道:“你先回去问问你师傅,按他交代办。我现在回县里找找李县长,也许能给你们个说法。”
冯科长也是看夏瑜顺眼,才有如此好意的提醒。事儿,夏瑜出面永远摆不平,他分量不够。他轻轻拍打夏瑜肩膀,转身走了。
夏瑜看着他背影,缓缓地蹲地上,双手抱头:“不就他。妈钱闹的吗?”
他心里明白得紧,说白了不就是为了钱吗?问题今天杨一不在,也不知道下午刘霸天会不会再次跳出来弄更大的幺蛾子,他的身份的确顶不住。指望着县里,看冯科长这一转身,就他。妈快成精了的人。
杜老大也不是傻乎的人,过来压住夏瑜肩膀,道:“兄弟,你还是得先回去,有什么事儿告诉你师傅。你们师徒敢立旗,肯定面儿够广才敢往关县插。”
夏瑜抹一把脸站起来,猛吸一下鼻子说:“得,那我先回去,老哥。”
冯科长还真没对夏瑜撒谎,他转身的确来找李县长来了。不过和‘要说法’无关,他没那么大张脸;工地出了事儿怎么都得报备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