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下砖呢？快点。”船上一看来一群大背篓赶忙吆喝，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说你们关县的匠人是怎么回事啊？好好在造的楼也能塌。可知道这得耽误多少事儿？我这船都在码头等了十来天了，如果入冬天气不景气点，耽误了我不也耽误了你们？”人船老大忍不下恶气就是一顿吼叫牢骚。
还别，夏瑜还必须得忍，这事。不说本来就想跟人家搞好关系，单单耽误人十几天也确实让人够呛，虽说县里肯定给对方打过招呼的。但人家说得在理啊！
县里的砖石全靠他一条船从区里供应下来，如果冬天天气不好，水流早早下沉，不说人家没法跑损失了生意，县大楼急着要用的青砖石头都头疼，难道还真让马匹走陆路几十块几十块地驼下来？
夏瑜热情地给每一位船工打上旱烟，对船老大陪笑道：“您消消气，消消气。这不以前的工匠不负责，县里赶紧换上了我们。咱们这伙人是承包工程质量和进度一起的，所以以后啊，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在咱们身上，您放心。您看咱们往后打交道的时间可得多了，还需要您多照应着不是？敢问您贵姓？”
船老大一下舒心了不少。这十来天船被压着没法跑确实让他积下不少怨气，虽说县里有表示给予一定的补助，但肯定不如船跑着来得多不是？若不是怕把青砖卸码头给人偷了，他早让自己船工出点力全扔码头上去。想想以前那些来交接的匠人那语气就没眼前小子好，态度让人窝心。
他点上旱烟深吸一口抖着络腮胡子：“姓杜，你叫我杜老大就成。这么说，你们搞修建的还开始换着方式玩了？”
夏瑜看着黑黑壮壮的船老大，笑道：“可不是。以前县里零散地请匠人，乱七八糟的怎么好管理？现在我师傅啊，就和县里沟通，把整个工程拿下来。我们自己用自己熟络的匠人，我们自己管理。您说是不？如此一来我们想多挣一点钱，肯定得把工程做好，把匠人管好，否则我们不赔本赚吆喝甚至把自己都赔了进去？”
“哟——”船老大认真看一眼夏瑜，赞赏地抬手戳自己脑袋：“你师父脑子够灵光；我看过的施工多了，匠人没一个不想着偷懒的。你师傅能把他们都督促起来，那得挣大钱。”
夏瑜扫着尹志强已经开始安排大背篓们上船背青砖，回头继续和船老大侃：“主要还在于主家也放心，又少操心，你说是不？”
他掰着指头：“您算算，主家不用再找人管理现场匠人偷懒了，只需要一俩人最后验收一下即可，多省事？我师傅同时把匠人的吃住全承包了，主家也不用为这些再请人操心，多干净利落？”
船老大脑子这么一转，还真别说，这方式对主家还真是好处多多啊！如果自己建房子，都宁愿用这么个方式，省好多麻烦。
“所以吧，现在我们一道的匠人都得有两三百个，往后一定还会更多；用不了多久我看这关县的活儿都得被我师傅包圆不可。师傅呢可给我安排好以后码头的砖石交接都由我，那以后我得跟您打多少交道您说是不？不是朋友都得成朋友。”
船老大嘶了一声，敢情是遇见关县建设行当的土霸主了这是！可完全不能和以前来卸砖的散工可比的。于是拉住夏瑜的手郑重地道：“兄弟，咱必须得再重新介绍一下，老杜，跑区里两条货船的其中一个，咱俩以后必须得多亲近亲近。”
丫声音粗阔得让人耳膜嗡嗡响。
夏瑜的双手被捏得生疼，努力憋出一阵灿烂笑容：“兄弟夏瑜，老哥以后叫我名字也行，叫我小夏都成。往后啊兄弟在砖石方面可都得指望你。”
“哈哈——以后叫你夏兄弟就对了。”杜老大大手使劲拍打夏瑜肩膀：“咱们这些搞船运的，还不是指望着你们这些做工程的做得多？否则谁找我们运什么青砖石头？哈哈——”
“那是，那是。咱们啊！都得指望着彼此，所以得做朋友，兄弟，哈哈——”
唉！两人真和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没什么区别，就是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爹的……尹志强在一旁看着，内心深处都有点为夏瑜悲哀。以前多纯的一个孩子啊！如今逐渐跟杨一久了，思想也基本腐化得差不多了……
假如以后再出一个杨一……尹志强忽然感觉整个人都不怎么好；一个群体只需要一个杨一就可以了，两个真的容不下，下面也会不好过起来，他这么觉得。
船老大眼睛转溜着，拉着夏瑜朝岸边走，一边走一边说：“兄弟，我说咱们以后真的互相帮衬着点，你说是不？你看啊，咱俩交好，以后只要是关县你们的工程，只要主家把运送的活儿给哥哥我，哥哥我一定最先满足你们。不论别的县别的什么工程多急切，只要石场砖厂有，哥哥就紧了你们先用。”
话儿说得多漂亮？夏瑜又不是傻子，不就利益交换吗？我能保证走我手里不拖你工程，不拖你匠人无材料施工，现在你得给我表示一个呗！别看船老大这厮外表粗阔，毕竟是跑江湖几十年的人，和人打交道多了，心眼儿同样细得很。
夏瑜笑容一样热切得很：“必须，必须。出门在外一个好汉三个帮，谁个不需要兄弟们互相个帮衬着才跑得开？以后啊，做兄弟的能为哥哥想到的也同样一点不含糊，保证对得起哥哥的这份诚心。
这工程吧始终得经过兄弟们的手施工，往后哪家家主想要个砖石辅料，咱们也肯定说得上话对不？咱说一声哥哥你这里拉来的砖石质好量足，他能有多懂行？肯定更相信我们的建议直接来找你，甚至都不用出面直接让兄弟我来知会您一声就成。咱要说他那房子哪里用砖石更好，他还能坚持用木材，是不？”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船老大哈哈大笑，直朝夏瑜竖大拇指：“你这兄弟值得结交，敞亮。赶着，一会午饭当口了，咱们兄弟一道去搓一顿？”
“哪能让哥哥您请？哥哥您到我地盘上，怎么都是做小弟的来尽地主之谊。”
“哟，你还跟我客气上了？要不晚上？咱找几个姐儿？哥哥我豁出去今儿不赶回区里了也得陪兄弟高兴。”
“汗……哥哥诶，你看兄弟这表子人才还成不？”
杜老大被问得愕然，仔细打量着夏瑜，不住点头：“成，绝对成。要是走大街上遇见，你说你是省城出来的书生都没人敢怀疑。”
“那不。”夏瑜一拍手：“你说这关县的姐儿……”说着脸都红了。
杜老大也跟着拍手，恍然大悟：“关县的姐儿，肯定得配不上我兄弟。”
“这不，小弟我也不能把自个儿给污了啊！那姐儿看着，所以至今也没敢下手……”夏瑜是真脸红了，臊的，说出口压根没底气。
“哈哈——”杜老大不住地拍手不停，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我说兄弟。”他一边喘息着：“原来还没尝过女人味道哦？那可不能浪费在关县。改时间跟哥哥到区里去，哥哥非得给你找个落地的官家小姐让你俩互相梳拢。”
“小声点，我的哥哥，还要不要你兄弟我抬头做人？”夏瑜是真怕了丫的嗓门儿，再说着下午保准整个关县都得有他夏瑜的传说……
不过尹志强隔得本来不远，肯定是听见了的。他上嘴唇咬着下嘴唇，内心却想着丫俩真能侃，以前也没见过夏瑜对谁这么热乎过……
杨一突然发现，夏瑜其实挺能耐的。这段时间不论什么事儿，都被他安排得没出任何茬子，似乎没他杨一一切照样可以运转得很好。
县大楼必须上人，眼看着新搭的住宿房也麻利地竣工了，夏瑜又从县里找来四五个老妈子，合计着添加不少锅碗瓢盆，一样样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一到晚上就跑来杨一房间问，师傅，你什么时候能吹风？丫累得跟蛤蟆似的。
但现实是他第二天又得早早爬起来，拉着尹志强和几个早被他请回来陪杨一搞核算的大师傅就朝匠人市场跑。人县财政科已经先期拨下一笔款子，催促他必须速度地上人。所以他必须得去匠人市场挑选七八十个回来，往新搭建好的宿舍里安顿好，随即全撵现场去应付着。
赵家院子一下就热闹了，突然多出几十号人真不是一点小变化；一众人为自己将来的窝把几间才修建好的宿舍震得嘭嘭响，闹腾个半死。
尹志强站夏瑜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今天一直很少说话，因为他总觉着夏瑜选人似乎很有针对性。或许他没有夏瑜的天生敏锐，但不妨从中看出点端倪。
此时杨一却在思考，眼看着身子骨恢复得差不多了，是不是按早预定好的，再让夏瑜多撑一天呢，自己玩一天失踪，悄悄回一趟二郎山？
他觉得必须回一趟，就让夏瑜再累一天吧。感情需要走动才能联络，人物需要偶尔出现才能不被遗忘。
入夜后，他被叶二刀等人悄悄接走，连徐小倩都没有带上，只说明天晚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