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还真心没想到彭清和老宋第二天就能找到他。他存的心本来就是管杀不管埋,谁成想人家这是要他把锄头也带上,坑都挖好了你怎么着也顺道给埋上。
其实彭清和老宋也是苦恼,他俩抓头捞耳地想了一天了,始终也没想出个觉得能万无一失的点子。可能刘霸天想点子的脑子也不会能比他们好哪里去,问题是那厮会看点子抓漏洞啊,丫的就是一个拍板的命。
你别看他平时似乎脑子一热什么板都能拍下去,可这种关系到他命根子的事,他就格外小心了;就好像捉虫一般,被他捉住虫子的主意儿基本都得扔垃圾堆里去,除非他能根据你提出的点子做出一些补漏来把它补全。
这次在房间里,连软骨头他都让回去了,今晚肯定没心情一边打麻将一边讨论。
“杨师傅你看,昨晚你说的那事儿;其实可能性真的挺大。”彭清始终还是不怎么放得下身段,所以话不好出口。
杨一笑着摇摇手:“彭爷,我就随便那么一说,您可别把这信口胡话当真了。”看这架势,他是真心没想过这俩会跑来问他啊,所以他这刻脑子里快速地转着……
彭清望一眼老宋,心里有些气,你丫是一路打酱油到底呢?不过他还不能当人杨一的面说啥,只能自己提出:
“这不,咱们回去合计了一宿,总觉得事儿有可能发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杨师傅,你看老哥哥我在刘大队长手下讨口饭吃也不容易,如果往后真被撵山里去了,咱们想一起组个局儿都不可能了。”
“哎哟,我说这……”杨一突然牙疼,心想这过去好好的爷总算让人跳了两辈儿,直接变哥了。
“您这一说,我都有些怀疑自个儿干木匠有些屈才了。老哥哥,您就直接告诉我怎么回事儿吧?多少您头上还有刘爷在顶着,说不得他老人家早有策略在那等着呢,就怕李县长他不上这当还分不了这杯羹。”
“诶呦。”彭清苦笑道:“那肯定是杨师傅你多想了,咱们昨晚匆匆赶回去就是想把事儿给刘爷说透,没成想最后他也没法子,最后就让咱们俩这两天好好想个法子给他。这不,我俩想了一天也没个头绪,想着杨师傅你脑子挺活络,平白无惊的事儿都被你平地弄一惊雷出来,就想着看看你这儿有没有什么能给我们一点启发的想法。”
杨一这下变严肃了,思虑过后,说:“你们现在是真担心昨晚我的说法会成真,所以刘爷让想法子破局,而你们一时却想不出法子破局?”
彭清一脸羞愧地点头:“对。”
“你们不找上我,说不得我一两天就把这事儿忘了。这事……”杨一又似乎在想着什么,突然又问:“这事儿你们来找我刘爷知道不?”
“嗯?”彭清和老宋都不知道杨一是什么意思。
杨一尴尬地笑:“我就想着,刘爷似乎对我有那么点误会,所以我就想,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我能不能想出点啥,总归该算是为刘爷做了点事儿,想着刘爷能不能念在我的这点好的份上,以后能不再惦记着我曾经因为疏忽而对他的那份不敬?”
啊!这事儿啊?彭清心里才松一口气,忙道:“你放心你放心,昨晚刘爷就知道这事儿是你给推测出来的,他还夸你脑子灵活呢,说什么你小子真不该做木匠太屈才了?”
“真的?”杨一惊喜,大是松了一口气道:“能在刘爷那儿落一个好印象就好。你们也能知道,咱们这种小人物,在关县活着就跟蚂蚱一样;得千万小心一点。像被刘爷这等人物惦记了一点都不会好,那活得可一个提心吊胆,随时有可能被人踩一脚说没了就没了,也不可能有人敢出头为你喊冤去。”
彭清和老宋都不住点头,表示理解。杨一这种人物,真哪天遇见刘霸天不高兴的气头上又正好触了霉头,说没了就没了还真不算个大事儿。
“所以您二位可一定得帮我在他老人家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说不得这两天我们推断的事儿不过是我们几个肆意的遐想,根本没的事儿;但总归我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为他老人家着想。”
“一定,一定。”彭清不住点头承诺,道:“我一定给刘爷传达你这份孝心,让他能明白你的好。”
“谢谢彭爷。”杨一啰嗦了半天,脑子也基本开窍了,于是道:“那我们一起合计着?毕竟一人计短,三个人互相凑着,总能弄出一个好点的点子出来。”
两人同时附和……
可随即,就没声了;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竟然无从下手……
“咳咳……”杨一咳嗽两声,说:“其实我觉得根子上,我们应该看看刘爷的本身,优势和劣势;也同时看看对方的优势和劣势才好去分析。”
两人依旧没搞懂,咋就觉得杨一说的不是一国语言一般,话儿听着没头没脑。
杨一只是想随便开一个头而已,随即道:“我就觉着,人做事就要先看看自己本身。就好像我们人饿了,想吃东西,但又想吃什么东西?想准了再去买。”
彭清和老宋面面相窥,杨一这是跑题了吧?
杨一突然问:“刘爷现在的各方面收入是哪儿来的?”
彭清被这转折弄得一愣:“县城里的所有姑娘坊,赌场、还带着大部分的烟土……然后就是各种税。”
“那我就想,如果事儿真发生了,刘爷能把这些东西打包带走吗?带进山里去?”
两人都不住摇头。
“所以,我一直以为,刘爷的优势是,在县城里有固定的大笔收入,同时能养起两百多条谁都忌惮的枪。但劣势也同样明显,刘爷其实根基并不稳,没有一块立锥之地。关县这县城,说好点就像外面报纸上说的公共租界,进不能攻退不能守;如果被人抓住痛脚了,就只能丢掉一切往山里咋。”
两人再次点头,觉得这说法很合理,但,和要研究的事儿有关系?
“我们不妨再想想,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一门心思地想着去破他们的局?我们为什么一门心思只想着去把李县长有可能要做的事儿破坏掉?因为李县长是根源,为什么非得就一定跟着他反着走?为什么不能够换一个角度去看问题?
现在刘爷的劣势找出来了,说白了就是缺一个立锥之地,缺一块可攻可守的大后方。如果有这么个地方可退,刘爷成天坐镇在那里,县城里的事业继续做着,谁敢来碰?
所以我们与其想着破局,不如想想我们该怎么把自己的缺点给补齐;到时候即使他李县长再能耐把地主老财撕成十七八块,他敢轻易动有着可攻可守两百多条枪的刘爷?刘爷顺便还有县城如流水的钱,说不得到时候被撕裂后的地主老财,刘爷下起手来也不会比他慢!到时他努力得来的结果,还不是得老实和刘爷一起分果子?”
彭清和老宋想着,觉得还真就这么回事。县城这个地方,确实很热闹,但是丫这地方真的不能说安全,被人家突突了也就只能夹着尾巴损兵折将朝山里跑,到时别说花姑娘和钱,紧急情况下恐怕口粮都带不了一天的一个个就赶紧逃命了。如果有一个大后方,能屯粮屯补给,还能种点地养更多的人,想想都很美……
“所以我们干嘛要破他的局?”杨一指点江山地:“咱们也学着李县长,他哪环弱咱们从哪儿入手。钱冀深那儿不看不到多少希望吗?李县长有可能从这儿动手去和丁副议长扳手腕,咱们也跟着从这儿动手帮着一起扳。想法子支持他,让他看到希望,让他的野心膨胀起来。
想想突然有一个外援,只要给他看到希望,钱冀深那人会不动心?想对付丁邵勋可能不容易,可想对付钱冀深,就容易多了。到时候说给他要好处,比如说某个你们能看上的地方,要他当上议长后合伙把这地方想法子折腾给你们。
我看他以前那个老丈人熊什么议员那就不错,进可攻退可守,现在似乎就是他相当反对钱冀深上位。
至于最后钱冀深能不能成管他的,反正你们要的就跟李县长一样让他四分五裂,然后和李县长打一个时间差,把地儿先一占,然后谁能再奈何你们?”
彭清听得眼睛一亮一亮的。
老宋忍不住提出疑惑:“那我们得用什么去打动他?不能空口说白话他也能相信吧?钱冀深也不傻。”
杨一直翻白眼:“这不明摆着,他要选票,需要有选票的地主老财支持;你们肯定得给他弄出足够的选票他才能动心。”
“可……”老宋犹自心里一团迷糊。
彭清拉他一把,道:“这不失为一个好想法,至于怎么走肯定得重新合计合计。至于选票什么的,咱们把路子给刘爷说了,怎么克服难题做事儿,他比咱们拿捏的准。至少这法子是一举多得的好法子。”
杨一反而自己保持怀疑:“我这天马行空的想法,就说高兴了跟说戏文一样的溜嘴就下来,不会真还能用吧?毕竟现实就是现实,我也没排兵打过仗,就手里带了百多两百木匠的样子。”
“哈哈……”彭清看他样子乐得:“虽然不够严谨,但是确实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好方向,而不再是一筹莫展。把很多地方弥补修正一下,弄紧密一点,我想刘爷应该能满意。我们更在乎的不是细节,而是一个大方向突破口。”
杨一抹了一把胸口,说:“我觉得我改行去说书肯定也能养活自己,心里边各种段子,只要起一个头,信口就来;管他严不严谨,反正说到头还勉强合理。”
“你还别说,这叫天赋。”彭清朝他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