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在区里时肆意如进自家后院般的尹志强,夏瑜道:“他对区里也很熟,说以前做木匠呆过半年。我看不止这些,他带着我,下九流的门路熟得很,甚至都没走任何弯路,一个多时辰就把枪买到了。而且很明白什么该避讳,怎么才安全,分明过去就经常干过这种事,否则如果落我一个人,把自己陷进去都不知道。”
杨一一愣:“那以后买枪的事按他的方式进行,多听他的准没错。也别继续勉强他做什么,他乐意怎么做都成,我们把心给他敞开。”
夏瑜犹豫了一下,道:“师傅,要不你找他敞开谈一次?”
杨一摇头:“不用,随缘最好,这种人别把他逼急了。他乐意跟着做什么他心里有个度,我找他谈,敞是敞亮了,却把彼此的定位定死,他就得考虑自己的位置所要行使的使命。想得多反而容易让他把自己所处位置上有可能去做的事,找出一大堆可能超过心里底线的绑在一起,那他真可能转身就没人了。”
这算温水煮青蛙吗?夏瑜心想。
“那你们打算下次什么时候再去区里?”
夏瑜一愣,道:“也没说。不过他联系的那条线,彻底的下九流,也不是随时都有足够的短撸准备着。所以我觉得,他也没问对方,但他心里肯定有数。”
杨一明白,夏瑜这趟就一彻底打酱油的,主角全是尹志强在演……
“那你自己看着处理,偶尔旁敲侧击一下,他觉得是时候再去。”
不日,杨一正和唐胖子在新县大楼工地里聊天打屁。因为外面下着小雨,匠人都转入内部施工,杨一自然也不可能乐意在外面淋雨,就跑里面来转悠。
两人来到曾经的生桩屋子。唐胖子缩缩脖子紧紧衣服:“这吊天真冷。”
杨一抬头看着还没铺楼板的空洞洞一条条梁,咒道:“活该。你是闲得慌,大冷天气跑这里来晃悠,在家烤烤火不舒服?”
“这不怕你一个人在工地上又冷又饿……”唐胖子嬉皮笑脸。
“打住。”杨一忙打断他,什么又冷又饿都出来了?胖子这人越熟越扯淡。
“就没别人请你去看个什么风水的?新街尾不前两天死了个老人?我看老道带着一帮徒子徒孙全在那儿。”
唐胖子哭丧着脸:“人家不差钱,老头子又不在而且还洗手了,人家宁愿去区里请。”
杨一讥笑道:“你就没学到你家老爷子的三分本领,你把业务能力提上去……”
“我这不把服务态度使劲往上提了吗?”胖子恬不知耻:“你看看,我这段时间虽然没多少活,但哪个活我不是使劲儿跑?”
杨一懒得搭理他,风水师需要跑得勤快吗?人家高人还想办法保持矜持呢!
胖子看着一根根被换好的柱子,道:“你说你玩这一手什么承包,挺不错啊!速度够快,你看看,连质量,我这么个外行看着都比过去做的顺眼,县里得感谢上次事情把做好的都塌掉。”
“你就一乌鸦嘴。”杨一没好气地骂。这厮是面对对了的人,什么话都敢说。
胖子找着一根根柱子寻摸半天,有点嘘嘘:“这里可给我留下了永不铭忘的记忆啊!想当初……”
杨一想,胖子的人生,当初给他留下的印记,肯定很深;不是每一个都有他自己一般的复杂经历的。
胖子忽然回头:“你猜我早上过来碰见谁了?”
杨一一愣,反问:“谁?”
胖子乐呵呵地:“邓矮子那矬货。我从家出来不没开始下雨吗?我到外面岔路口,感觉雨突然就来了,我就想着快点跑进来,结果看见那矬货大早上的从上面跑下来,浑身都湿透了,一看就知道雨是从上边下下来,追着他跑的,哈哈……”
杨一看着他乐乎,这厮幸灾乐祸惯了。他也基本能想象,云南这地方东边日出西边雨是常见的事,雨追着人跑还真不见奇怪。
胖子乐够了,也不管杨一笑没笑,反正杨一能敞开来笑才奇怪呢!他自个握住大肚子:“我跟你说,当时他肯定是打算跑这里来躲雨的,结果看见我。我就这么转身在岔路中间一站,拿双眼睛看着他,也不和他说话,更不在乎自己被淋了。他一看,得,我挡路中央呢!狠狠一跺脚,直接跑下去了,哈哈……”
“要不然你说我进来也不至于浑身这么湿,你说是不?哈哈……”
这厮恶趣味啊!杨一是彻底明白了,损人损己,拦着人家;若邓矮子脸皮厚点跑去和他擦肩而过,他不自己整自己?若遇上自己,咱还就跟你对站着,两相对望,反正自己一路被雨淋浑身也湿透了,不在乎。
胖子笑了个高兴,回头:“我说你一天不要这么死气沉沉的好不?难道不好笑?”
杨一摇头:“就你这么大恶趣味。”
胖子瞪大眼睛:“那你说他一个人大早上的上去干什么?”
“能干什么?”杨一赏他一个白眼,多管闲事。
胖子随即还他一个白眼:“能什么事?肯定找你家媚儿。”
“我说怎么就成我家媚儿了?”杨一真跟他急眼了,这厮太能胡说八道。
胖子也意识到自己失口,忙用手打打嘴。
“可肯定是找媚儿丫头,他就那德行。”
杨一也知道,邓矮子从钱家搬出来的事,甚至他还知道,矮子就是一打不死的矬子。虽然被钱媚儿拒绝了,但人丝毫不气馁;不蹭住了,可人家锲而不舍的精神一样在那摆着。
杨一可以想象,他大早上上去甚至都没见上人,甚至他自己就不是冲着见人去的,反而有点去而不见的心思,只是为了把外面世界,通过他的渠道引回来的新鲜东西或事物奉给钱媚儿。他知道钱媚儿喜欢外来的新鲜事物,时尚各方面等。
“我说你就没点想法?”胖子偏着头问,充满了好奇的一宝宝。
杨一盯着他看,似想看透他胖胖的身躯里到底装了多少八卦基因。
“你觉着我应该有多少想法?罗曼蒂克,你懂啥意思不?”
“切,少跟我拽洋东西。”胖子很不屑地,主要他接触的洋东西,基本从邓矮子那里来的多,印象也深刻。可他不喜欢邓矮子那人啊!所以就不喜欢矮子带来的新新事物了。
忽地回头:“我说真的……”
胖子说得很艰涩,似乎很难用语言表达:“你和媚儿那丫头真的……很相配……你该听说过……”
他看看杨一那面瘫脸:“听说过……以前宫里,那些太监宫女……他们为了排解寂寞,互相捉对对食……”
他是边说边看着杨一……
杨一的脸都绿了……
“咳咳……对食也不错啊,是吧?反正男人和女人也就那么回事,呵呵……”
“滚——”杨一真想把这厮给掐死,心想合着我一带把的在你眼中就一太监呢?这都是什么损友呢?
中午,雨停了,老妈子们送来饭菜。胖子囫囵地拔了几口,小心地看着杨一,含糊着:“我这,雨停了,我看我先回去……还有点事……”
他心虚啊!前一段时间他怎么都感觉杨一想拉他起来用绳子吊打。他已经暗自掌了好几次自己嘴巴,真够犯贱的,咋什么话从这张嘴里出来就变味了?
杨一都懒得搭理他,瞎折腾的货。不信,他明天早上就能和什么都忘了似的,活蹦乱跳地从家里滚来这里,又开始进行他的各种八卦事业。
可丫刚出去,又舔着脸回来了。嘿嘿笑着:“你看这也走不成了,人家孟老爷还说顺找着我。”
杨一一看,这厮后面还跟着两人。一中年人,长须偏偏的;偏顶一口瓜皮帽,背后还拖一根长辫子。遗老啊!
中年人身后还跟一小斯。
杨一站起来:“这位是?”
“孟议员孟老爷,咱们关县有名的士绅。”胖子忙抢着介绍。
“这位是杨师傅?少年有为啊!”人孟老爷抱拳行礼,有礼有节,丝毫没在高低贵贱上抬架子。
杨一也发现,这留辫子的孟老爷,还真没别的长辫子刻板,至少不死抱着某些尊卑观念不死不休。赶忙还礼:“孟老爷,客气客气。”
“杨师傅,能否劳驾,领孟某看一下,这县大楼工程进展如何?”
杨一忍不住看向胖子,想问他孟老爷来是个啥意思,结果胖子朝他摇头。
于是他抬手:“孟老爷请。”
孟老爷在几人陪同下,左转右走,这摸摸那瞅瞅,不时啧啧有声。等老半天后,才一起退出来。
“杨师傅的活做得挺精细啊!以前我还不大信。”孟老爷夸赞道。
杨一笑着谦虚不止:“您老客气,小子既然选择做了这行,肯定得尽量让雇主满意,也尽量做到大家合心,否则小子从中插一手,也没法生存。”
“对,哈哈——”孟老爷拍拍手:“做事就是要让大家称心,不能让上下左右有人不舒服,别人也才放心,这说法要得。”
孟老爷取出烟锅斗,掏出烟丝塞满点上,深吸一口,才道:“是这样的杨师傅。我孟家堡呢,那粮仓也修建百十年了,老旧得都有些返潮,尤其近两年,库存的粮食腐烂越来越多,眼看肯定是不能再用下去了。所以我就想,每年缝缝补补翻来覆去把粮食拉出来晒,还不如重新起一座新的。我这进城打听一下,才说现在关县找匠人最合用就是你,主家也格外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