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杨一有些犯难。粮仓虽然也需要木匠，但是砖石结构为主体，而如今这季节，谁也不知道关河的水还运载得了多久。他知道这些地主老财的粮仓其实修建得都相当大，不算小工程，可要的砖石也因此多得不得了，关河临近年关的船运怎么可能跟得上？到时候停停建建的，匠人上多了又怎么算？
“孟老爷，您这是急着马上建呢？还是可以压点时间？如果急着来年装冬麦的话，您看小子这，恐怕不怎么忙得过来。”
“哈哈……”孟老爷笑道：“这你不用担心，我不能说风是雨让你匆匆上马，我主要是为了来年的大秋收。春天的那点冬小麦，翻晒翻晒也到大夏天了，想让它潮都潮不了。这不，我还拦下了小唐师傅，顺便先让他给看看位置，确定下来然后你们再动基础。”
杨一一听，笑道：“这敢情好，如果赶在明年秋天，那时间就不急了。如果您要为了冬小麦啊！那小子可真无能为力。现在关河的船运也紧，而且仓库风干也慢，小子是真不敢乱接活。”
“就凭杨师傅这态度，难怪能在关县树立起口碑。”孟老爷直接竖大拇指，邀请道：“走，要不杨师傅先交代一下，小唐师傅也是，今天就跟我回去看看？我估摸了两块地，小唐师傅给确定一下，我们仨合计着，看怎么下基。”
说干就干，粮仓没住房那么多讲究，花样少，不用太麻烦搞什么设计的，随便几个人商量着就可以下基脚，算不得特别麻烦的活。
孟老爷可真是一个急性子，但杨一和胖子一听都愣住了，这不是开玩笑吧？现在？今天？下午？
到您那儿天黑了吧！三十多里路呢，还是上山的山路，牲口往上爬都得小心点，驼人能从屁股后滑下来，全靠两条腿走的破山路。
孟家堡啊！离县城应该还算近的一个堡吧！和大多数堡相比，面积应该都算大的，甚至一倍两倍不止。也算挨近县城的，可问题是地理位置并不好啊，蔓延进去紧挨一个苗寨，专种茶和高粱玉米的苗寨！
杨一之所以能笃定这个堡砖石得从区里运来，准确说砖必须从区里运来，实在是。孟家堡算是县里比较奇葩的一个堡，也是县里除了苗寨最穷的一个堡。正宗山区的山区，海拔足够高不说，还缺水。比二郎山还高那种，翻山越岭才能到。出产的农作物也以玉米、高粱、小麦、荞麦、大豆为主。不过石头到是不少，石匠自己去山上开就行。
可土质基本是风化掉的石头，沙土质地，所以根本烧不了砖。说真心话，杨一还很担心孟老爷让全用石头结构不用砖头，那工程量才叫大，一块一块地在山上开出来。
可说砖头问别的堡买吧？不好意思，相对来说往县里还稍微近些。就像县里搞建设宁愿去区里拖砖，不是因为县里没有小作坊出砖，除了孟家堡别的堡基本都是自产自销。成本不高，如果想运出去路费实在太吓人，这是山区发展普遍的弊端，历史如此。
这些个地主老财，回县里是士绅，回保里就一地主；县里置办点产业只为这些年地主老财要参政，选议员嘛！过去这些人都懒得搭理县里的老爷们，自己闷自己堡里老实收租过日子。
革命了嘛，气息才不同的。
可现在就让走，杨一和胖子都瞪着眼睛。果然是山上下来的，行事作风跟下山一样风风火火。
“没那的事，今晚在我堡里住一宿，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孟老爷看两人眼神就知道啥意思，说：“我们高山上，很难去一个客人，怎可能不好好招待一番？”
这个杨一和唐胖子都信，没什么事人真很少朝这么高的山上跑。因为来人少，所以山里人很好客，最是正常。两人对望着，互相点头。
“好，我去取罗盘。”唐胖子说干就干，难得让他接一个活啊！
然后，杨一也交代清楚一切，四人就开始和山路做斗争。
孟老爷人到中年，腿脚是真心好。杨一也是大山里长大的，丝毫不比孟老爷差。可怜胖子，杨一很怀疑这样的速度能不能在天黑之前到。
还别说，胖子是掐着时间走的，到孟家堡夜幕刚好拉下。运气好，中午天一放晴，就孟老爷说的，他活四十几年的经验，不会下雨。
果然，其实山里人都是靠经验过活，即使如今孟老爷已经是一个县议员，不过他这个县议员更多是凑齐二三十个议员数。
一上高山，明显感觉气温都降了几分。孟家堡真的很好客，孟老爷赶忙吩咐人泡茶，让家人速度宰杀几头羊子出来，他今晚必须好好招呼着。
山里自家种的茶，带着一股清甜，回味无穷。孟老爷十七八岁的女儿亲自端上各种自家做的小吃，有花生酥、玉米糖等，说自家熬制来过年的。
即使如孟老爷这般县议员的女儿，其实在这里也就是一个生活条件比较好些的山里姑娘，没那么多讲究，没染上深闺小姐的习性，因为孟老爷就没往这方面去养，也不知道现在的孟议员后不后悔。
看样子是不后悔，山里人，孟老爷的朴实依旧，否则也不会让女儿大方见客还亲自招呼。孟老爷自己更是，正和两人扯淡，扯他知道的所有……
“苗寨那边吧！你们肯定还更陌生。”孟老爷继续扯淡着他的话题。
“我们这儿接壤，所以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们。”
“这块称为熟苗，还没进入真正的苗区，远了我就不很知道了。”
“所谓熟苗，就是允许和汉人通婚的，而且其实熟苗区内，也有少量汉人混居其中，有的还是我堡里过去的，所以一直我们堡偶尔都有和苗家联姻的存在。”
“他们每年三月三花山节，开花会，年轻时基本我都会去。很热闹，载歌载舞。特别是你们这种小青年。”孟老爷指着杨一笑：“像杨师傅你这样的人才去，肯定得招惹人家好多姑娘。”
唉！早咋没发现孟老爷这么能侃呢？杨一和胖子几乎很有默契地对望一眼，让他谈谈苗寨他就根本停不下来的节奏。
“开花会就是小青年最盛大的节日，苗族青年们会换上隆重的节日盛装，在歌舞之间，摘下最美的山花，送给自己仰慕的对象。”孟老爷讲得有点回望青春。
“苗女很痴情，看准了，就不离不弃。花会这天，如果互相中意了，那基本也就成就一段姻缘了，青年们当天就能把心爱的姑娘拉回家。如果是我们汉族的小伙被人家姑娘看上了怎么办？你还千万别拒绝，也得跟人家姑娘回去。”
“孟叔，你胡说八道吧？”胖子忍不住问，这还霸王硬上弓了？
“还真不骗你。”孟老爷正色道：“你如果不乐意想走，那你就惨了，肯定被揍。你跟人闺女回去，她父母会好生招待你吃一顿晚饭，然后就会把闺女被子抱出来扔门口，将你俩一起撵出门，让你和她闺女晚上睡牛栏里。”
“这……”胖子瞪大眼睛：“我还心说早知道我没结婚我也去试试。”
“去……”孟老爷连连对胖子挥手，捏嫌弃：“他们每家每户的牛栏上面都有用竹子铺的楼面，楼面上一般都堆放很多干枯的玉米壳，那东西牛爱吃，也软和，可以拿来铺床。”
“敢情环境还挺优雅……”胖子又嘀咕一句。
“闺女会把床先铺好，然后请你睡下。这就是考验人的时候了，要么你一个晚上别碰她，只要碰了人家闺女第二天准跟你走，不管你到哪里，也不管你带她回家做妻还是做妾，人就认定你了，还没怨言。”
胖子朝杨一挤眉弄眼：“值得考虑。”
孟老爷横胖子一眼：“要人家能看上你。”
杨一也道：“那确实很考验人的，想来大多都是毛头小子。”
“这不——”孟老爷一拍大腿笑了：“可不是？毛头小子哪经得住多少诱惑啊？所以有些铁了心的甘愿钻玉米壳里睡一宿，反正你就是一夜不能走。第二天早上天亮，人姑娘就放你走了，人父母还不放心，得先检查她闺女有没有被你糟蹋，糟蹋了就是你的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这么一说，其实真挺让人向往的。”胖子一脸向往表情，咬咬牙：“遇上实在看不上的，我死活也睡玉米壳里去；遇上令人心动的姑娘，嘿嘿……”
孟老爷挺唾弃胖子那猥琐样，只差没一口唾沫给他呸过去……
杨一也觉得，这厮真不知道收敛。和人一混熟，就完了；还偏生孟老爷就是一很容易和人混熟的人。先前因为胖子都三十来岁了，还死活让人叫他老哥，结果是胖子看人家儿子闺女也小不了自己几岁，又是县议员的身份，死命了要人当叔。这不！随即茶还没喝完一开，两人酒都下了半坛。
孟老爷的闺女缓缓进来，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杨一：“爹，杨大哥，唐大哥，羊烤熟了。”
“走，烤全羊，大冬天这东西热乎。”孟老爷赶忙起来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