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头羊被烤在外面，外面生起两大堆篝火，周围围满不少人，大人小孩都有。听孟老爷说，这些都是他的家人，对，家人。一大家子，从上两代就生活一起的，他是家主。
其实孟家堡占一半都是他的族人，而现在他们这一支，血缘亲近的也就三四代，暂时人数还用不着分家，所以这种家族模式太正常不过。
火堆前面横放几张桌子，几只全羊全烤横放在上面，在红光照耀下，更显得颜色金灿灿。而尤其是那撒发出诱人的香味……
孟老爷闺女领着人出来，拿刀先卸下一个羊后腿，有些烫手，还是小心地捧回来递给杨一：“杨大哥，羊后腿的肉质特别细嫩。”
孟老爷装作没看见，勾住胖子肩膀朝桌子走：“来，尝尝，咱们高山的山羊味道绝对正宗。”
杨一还是把羊腿接下了，看着人家姑娘回去，又去砍下一条羊腿……
等客人和家主动过了，一大家子等候的人才开始动手，一时场面再次热闹起来。
胖子抱着一个羊腿一边啃一边回来，走杨一身边，压低声音道：“人闺女看上你了……”
杨一看看没人注意，踹他一脚：“滚……”
胖子动作滑稽地做翻滚状，两下转开了……
杨一看见火堆对面，那姑娘一边小口地吃着羊肉，一边用一对大眼睛打量他，看他回望过去马上送回一个青春的笑容。
这是一个大方的姑娘，虽然说不上多漂亮，但一双大眼睛很有灵气，特别干净招人。做啥事也不见脸红，大概也是因为地域的原因吧，从小的见闻，让她更显得比普通姑娘大胆、直接……
孟老爷不知什么时候退到他旁边，小声道：“我闺女不错，高山丫头干净利索不忸怩，上得厨房下得厅堂。而且，我家也有牛栏……”
杨一那个尴尬，一口肉险些没把他噎死。努力咽下去，压低声音尴尬道：“孟叔，我家里有口子……”
这孟老爷是没少喝酒，自家酿的高粱酒。连红通通的不说，一靠近人身上弥漫出大股子酒气。
“当我什么都没说……”孟老爷转悠着走开了……
这是一个安静而祥和的夜，除了有些冷外，没有任何让人感觉不适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杨一早早地起床。打开门，山里的冷风刮得飕飕响。
有些尿急，他估摸着牛栏不远，也暖和，冒着寒风撒丫子跑过去……
“杨大哥，洗脸了。”人主家起得更早，特别是人家闺女，洗脸水都烧好了。
“哎——就来。”杨一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回。
跑牛栏里，的确比外面暖和很多。牛这牲口，味也不太冲，散发的热气却萦绕整个栏子。
杨一听见有划拉得嘎嘎的声音，一看却是俩老早起来掏牛粪和喂牛的长工。一个正拿着铲子刮，一个正撒着玉米壳使劲喂牛。
杨一看是俩男人，放心了；放出水龙头对准一头牛的嘴开始愉快地放水，他太明白牛这东西老喜欢带咸味的东西了，这不人往那一站，一头牛连玉米壳都不吃了，早盼着呢！水龙头一打开，牛那表情就是久逢甘露啊，滋润！
“当——”
忽然那铲牛栏的长工铲子掉地上，直愣愣地看着杨一，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兄……兄弟……”
“干嘛呢？干嘛呢？不干活打扰客人，想吃鞭子是不？快——”那喂牛的家伙快速跑过来喝骂，不住向杨一道歉：“客人，您继续，继续。”
杨一心想都逼回肚子里去了，还继续？知道啥叫闪尿不惊？惊都惊了！
“兄……兄弟……是我啊！田青啊！”眼看就被拉走的掏粪货不停挣扎，眼泪哗啦啦就出来了。
“慢着——田青？”杨一赶忙把俩拦下来，仔细打量对方。
“这——”喂牛那厮有些进退不是，莫非还真请个客人回来恰好是漆脸这厮的兄弟不成？
杨一认真地打量着那泪流满面的货，活生生像见了亲人一样的瘦子。只见对方——邋遢，第一印象。然后，一张漆黑的脸，准确说黑了一半，模糊让他认出当初那混迹关县的‘哥哥’田青。对，应该是田青没错。
“兄弟，田青，记得吗？你青哥我啊！”漆脸一把鼻涕一把泪。
“真是田青？”杨一难免有点更想确定，毕竟当初的田青虽然也混得不怎么样，但脸还是干干净净的。
“我真是你青哥啊兄弟。”田青急了，努力挣扎两下没挣脱：“兄弟，帮帮哥哥，帮哥哥回到县里去，哥哥肯定重谢你。”
汗——都混到这地步了口气还老大老大的，杨一无语……
他左右看看，四下没惊动人，于是道：“你拿什么谢我？”
“这……”田青也无从下手了。
“这样。”杨一道：“我到可以给你一条活路，把你弄回县城，不过就看你敢不敢要。”
“兄……兄……哥……您要我做什么都成，只要能把我弄回县城。”
“明天，明天回去后哪也先别去，直接到石板滩等我，以后在关县保证饿不死你。”
“一定一定。”田青现在是不论你说什么他都得点头，只要能走出去。
杨一上前，凑到他耳边，那味儿冲得，他有些怀疑比牛本身还臭。压低声音：“我能让你出去，你也最好听我的，先什么都别往外说，见了我后我给你指条明路，保证你还能在关县好好活下去。否则现在在关县，我敢保证我随时能让你消失，你那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科长亲戚都奈何不了我分毫，不信你可以先试着打听打听我杨一，关县手下两三百号匠人的木匠头子。”
“啊！是……是……”田青懵懵懂懂的，哪分得清这么多啊？
杨一提提裤子：“安心等着。”让鳳鸟还巢；刚才有些激动了——冷……收拾妥当，转身就走。
“兄……哥……可一定啊！”田青那盼头全被杨一的背影给带走……
“杨师傅洗脸。”孟家闺女倒好热水，大大方方地招呼杨一。
杨一看着人家姑娘，目光已经没昨晚炽烈了，肯定她老子给她说了些什么。不过这大大方方丝毫不做作的样子，依旧把他招呼得周周全全，他不得不赞叹这是一个好姑娘。
“谢谢。”
姑娘对他一笑干净利落地走了，留他一个窈窕的背影。
“杨师傅起这么早？”孟老爷拿个个烟锅袋转悠着过来。
“孟老爷早。”杨一一边回应一边洗脸，回顾四下，胖子肯定还没起床；不是懒的就是给冷的。
可这一念叨胖子就从里面缩着脖子出来了，一边哆嗦一边喊：“孟叔，你们这上边早上怎么能这么冷啊？都快冻死人了？”
孟老爷翻翻白眼：“你不知道朝火边走啊？那屋里这么大一堆柴火。赶紧的，自己倒水洗脸，一会去火边烤烤等着吃早饭。”
他对胖子是丝毫不给脸，俩是喝酒的交情……
杨一心里诅咒胖子出现得不是时候，一边道：“正好这天没雨，吃过饭咱们把地儿落实一下，合计合计，趁着放晴下午好赶回去。”
“急什么啊这是……”山里人好客的本性啊！
……
吃过早饭，孟老爷还是招呼着朝他选的两处地方走。
两处地方一看，胖子确定下一处，还决定出方位，基石落坑等位置。一个粮仓，准备建成四合院形式合围，还真不小。孟家堡一眼不着边，连绵进更深的山里是苗区，听孟老爷意思一大半都是他本家土地，而属于他家族的更是在这一半中占去大半，粮食肯定聚集一个粮仓里，难怪要建这么大。
杨一看这地儿，反正就在寨子里，里孟老爷的主宅也近，地方又开阔，太阳出来也背不了山，挺好。看看寨子里的建筑物，除了木结构，就是纯石头砌的。山里应该有石灰石，所以基本用白灰刮过表层。
“孟叔，您这山里石头挺方便的。”
孟老爷苦笑：“你看看我这寨子里还有多少石头？都被刨干净了。而且开石头的功夫真的不容易，现在更是……”他用手指指不远处一个山头：“如果现在要开采石头，就得去那里运过来，还不能往大了开。你知道我这寨子以前用的石头吗？全是条石，少说丈二尺长垒起来的。”
“那您还是打算往县里弄一些砖头？成本可也不低啊！”
孟老爷哈哈大笑：“我骡子和马都不少，让它们天天出去给我驼，我不一样要去县城里驼瓦吗？再配合着在那边开采的石头，混合着使用肯定比单独开采石头强是不？否则我一个粮仓不知得建到什么时候。”
杨一想也确实。如果开采石头，纯靠人力不知道要开采多久才够用；去县里拉砖头虽然代价小不了多少，至少毕竟劳累的是畜生，一换算谁也更乐意畜生受罪不是？
“我跟你说小杨师傅，这活儿给你，不是说我堡里没人能建得了，我堡里也有不少木匠石匠，以前的房子不也是我们自己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垒起来的？只是想着自个弄只得农闲时候，怕不弄过两三年才出头，而且还要混合用县里拉的青砖和瓦，又听说找你用那什么承包，我会少些麻烦，进度快很多，所以才干脆找上你的；所以啊往后，你找人进山大可少找点，合着我本堡的匠人农闲时给你帮衬帮衬你按你的方式付他们工钱，有谁不听话你只管告诉我，我往死了里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