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聂水师的问话,杨一回道:“这种桥接,没有半点异常;不是亲眼看见不可能让人有所察觉。当然,你们以后还是要根据钱老爷的状况尽量演些逼真的戏码,万不能让对方有所察觉。”
唐风水和聂水师对望一眼,心里都一阵沉闷。看来昨天想得简单了,这局势是要演戏演全套,不能对外说出钱老爷好转的状况。
钱老爷歉然地:“往后还得继续麻烦二位老弟。我这身子骨好转后,总要想法子找出是谁要我的命,所以不能打草惊蛇;望二位谅解。等事妥揪出梦菩萨后,忠祥此生不敢有负二位。”
两人都点头:“老哥客气。”
钱忠送进来早餐,先道:“二位老爷,吃早餐了。”他手里端进来的是给钱老爷个人的,至于聂水师和唐风水的,在外面大堂桌子上。
他随即看见杨一:“杨师傅,您也请。”
杨一看看聂水师两人,说:“我和你老爷有点事要谈,就先不出去了;你把东西放下,我来喂你家老爷。”
等几个人识趣地出去,杨一端起一碗羹汤,一勺一勺地喂着钱老爷。一碗羹汤下去,钱老爷基本半饱,满足了。
“你要和我谈什么?”钱老爷问。
杨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怕你有什么要交代我的。毕竟我不可能天天来这里指望您教诲。”
本来杨一觉得应该有很多话想跟钱老爷沟通,临到这刻,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了。
钱老爷失笑,努力做出的笑容特牵强。
“你觉得我会怎么对丁邵勋?”
杨一没法回答,还是说不上来。
钱老爷在床上靠靠,闭上眼睛:“他是我的女婿,做了二十几年的好女婿;我不可能狠心将他赶尽杀绝,我得为我的女儿和外孙女着想……
不过,丁家堡以后就不需要他当家了,好好过他的安生日子就成。父慈女孝一家和乐,没什么不好。”
“您老打算关屋子里指点江山?”
现在的局面是把钱老爷解救了,可是钱老爷处在暗中,说实话,杨一也说不明白,就是心里不踏实。
当初他设想,钱老爷就这样躲着,肯定能给所有人意想不到而导致最终出其不意。但现在他又发现,钱老爷这样躲着看上去是很神秘很完美,但还确实能做好想做的事情吗?怎么和外界沟通和联系?不知道。因为心里忐忑,所以才想从钱老爷这儿得到一份踏实。
“放心。本质上你想得很对。我站在暗中,操纵空间比站出来效果好很多。而且,我病了,只要病好的时刻,关县不论是谁,都会记起我叫钱忠祥。”
这份自信,虽然语气没法很强硬,就说得非常平和地。但是杨一心里,竟然莫名踏实不少,对钱老爷放心不少;索性释然,自己有些杞人忧天。这大概就是各人的人格魅力吧,因为说话的是钱老爷,最终做事的也是钱老爷。
“我想请你点拨一下我,下一步怎么行事最好?似乎现在,我只能等待;但我内心深处,并不愿意这么等着。”其实,这段时间一直作为旁观者的杨一,有点犯年轻人浮躁的通病。总觉得什么都不做,天天在工地上晃悠,特不踏实。
钱老爷摇头:“这出戏,不管怎么唱你都只能是配角,所以安心等着。如果你非想争主角的位置,两三百条枪,不少不多;但你其他什么都没有,所以谁都会想把你拉下台,往后连配角都没你的命。”
杨一无话可说,钱老爷的说法和他心底的想法基本一致。只是他心里一直的莫名骚动,总想多做一些什么心思。特别想着还躲在后面的李县长,心里真心压抑得很。
他是想着在钱老爷这儿拿一点建设性意见进行参考的,结果只能失望而归。看来还真得老老实实呆着,坐等形势的变化,压住那颗年轻而躁动的心才成……
夏瑜和尹志强再次来到区里。这一次,他们多带了三个人,也出奇地认真严肃。一路走来,走陆路。一人一匹矮腿滇马,路途匆匆,足足将近走了两天。
一路走来,中途得经过三个县县城,关卡不少。所以他们神情格外严峻,连尹志强最爱的花姑娘都不出去找了。杨一给的任务,只有一封密封的信函和一把非常陈旧的折扇。
夏瑜拿着这两样东西和尹志强认真研究。不是研究任长鸿这个人,也不是研究这两样东西。任长鸿他们已经见过了,一个三十岁上下青年才俊,远远看着就极为英挺的一个人。
督察处处长。以前不知道这个官职的厉害,现在他们可算明白了,在区保安司令部也是出挑的人物。这样一个年轻人,三十上下站在如此位置,除了能力之外,恐怕家世也非同一般,他们也刻意打听过。
人是容易见,如今他们恼火的是如何把货一次带回去。走陆路,货又多。万一走哪个县某个关卡抽风……
不论怎地,就凭一百多支短撸,任谁见了都心动。临走时杨一很大气,让他们自己看着办……看着办……
人家任长鸿也不可能给他们开什么条文路引,或亲自派人给护送回关县。枪支可都是免费提供的,鬼才知道钱媚儿还能有这么层关县。
夏瑜看着折扇,一时没有头绪。
尹志强说:“这把折扇,保存得完好,但平时绝对没有把玩过,应该是压箱底的老东西,还有股味儿……”
夏瑜瞪他一眼:“是让你想办法怎么把东西带回去,不是让你揣摩这些无聊的东西。”
尹志强认真道:“我就是在考虑有没有让任长鸿帮忙的可能性。你师傅没有交代,只说让我们来取,而且是免费的;证明这位处长和媚儿姑娘的关系非比寻常,我们不妨往这方面想想他让人帮忙的可能性。”
说完他又摇摇头,自顾地道:“很难。他身份太特殊,这些货他也不敢明面给我们;派人帮我们护送,出点什么事他自己都有可能被牵扯进去。条文到好批一些,用公家条文不用他督察处他都有可能做到,但是各县不一定就会很在意区司令部下达的条文,如果发现是一百多条撸子,完全可能把货截了慢慢扯皮。”
这个狗屎一样的年代啊!弄到手的东西才是好的。县属于省里直辖,中间又设立行署;但行署的地位其实很尴尬。可节制下面,但下面也有阳奉阴违的任性,只要别太出格,惹怒省里;不越级省里底线的,经常性和行署扯皮。
主要原因是,行署自己没有掌握绝对的武装力量,所谓的司令部通常都是一个空架子,平时的作用更多是各县和省里的转运站。他的兵,都在各县司令部养着。比如关县李县长的保安司令部,其实就是一个保安营;共三个连一个独立排,三四百个大兵;全算在他的大空架里面。
所以行署专员,看上去八面威风,权力也的确很大;可那必须得重大事情上。些许小事,依旧秉持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
“别扯那些没用的,看情况就是我们五个人,想办法都得把东西弄回去。”夏瑜没那耐心胡思乱想,他觉得事儿就没有空子可钻。
尹志强敲敲桌子:“还是用山漆桶。有钱能使鬼推磨,一路上过关卡选择好时间节点,给些孝敬;只要不至于遇上某个县抽风出现警戒状况,安全到达关县也不是难事。”
“不就怕半路遇什么匪的让人警戒吗?这事儿说不准,运气一不好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那什么匪也是无孔不入的,让人不厌其烦。这一刻,夏瑜是无端把人家给惦记上了,总觉得世界上没有他们,他至少得少操点心。
“你还能拿出更好更具有建设性的建议?一匹马两个桶,一共十个桶。桶稍微大点才成,前面一匹马装净山漆,以防万一。”尹志强最后说。
他俩依旧住一个房间,而另外三个人住隔壁。
下午,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来到一栋花园小洋楼外面。这里,是他们踩好点的,任长鸿的住宅。
即使是区里,汽车也相当罕见,总共不会超过十辆;倒是军用车辆还多些;毕竟区里和省里通车也就才不久的事,路况都相当不好。但偏偏,任长鸿就有一辆私家车。
这除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恐怕也包含着其背后的出身在里面。
任长鸿的住宅,也有警卫;但更多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所以夏瑜和尹志强在不远处转悠等着,并没有被人上前询问。毕竟他的小洋楼,所处地方并不偏僻,就在城里。
当看到任长鸿的汽车回来,两人匆匆走到路口。
车随即停下,等待着开门。
“任处长。”夏瑜手里拿着张开的折扇喊。因为怕太靠近被人误会,所以只能隔些距离喊。
“干什么?”两名警卫才手里端着枪出来。
可能如果不是两个警卫的反应,紧闭车里的任长鸿根本不知道有人叫他,因为他根本没听见。现在倒好,看见两个警卫的反应,他偏头看去,首先看到的就是夏瑜手里亮开的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