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两个小的走前面,老三盛延锦很奇怪地回头,问:“大哥怎么了?”
他看见盛延廷步子虽然也蛮快,但始终有点扯蛋似的。看着他担子的负荷,还以为太重了;可最终发现盛延廷的饼老半天才咬了一个缺口,明显心事重重。
“我看见杨一了。”
“杨一,啊?”盛延锦跟着一道追过天生桥,而且盛家落这田地,他偶尔都会想起杨一,主要是看见盛莺莺就会想起。
“你们走你们的,我跟大哥说说话听着就好,别一惊一乍。”他平淡口吻吩咐前面两个兄弟,毕竟要赶路;其实刚才被惊住的是他自己。
“你认错了吧?”
“没有。比以前成熟了不少,也有些变化。但是,我还不至于记不住他的样子。而且也叫杨一。”
两人并排快步走在街道上,盛延锦说:“也许是他什么兄弟的,他不是杨木匠的亲生……”
最后他自己说不下去了。杨一只是跟杨老头姓杨,母子俩是杨老头捡回去的。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亲兄弟,怎么也叫杨一还姓杨?
好吧,当是真的,连名字都巧合;那还不如相信他俩是同名同姓还长得很像的两个人……
而且盛延廷不是小孩子,不能随随便便地就说谁是谁像谁;何况以近段时间盛家人的心情,没人会无聊到去过问一些毫不相干的事……
杨一真的很忙,忙得四脚朝天,以至于想关注一下别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天他忙着呢!刚从教堂里出来,就被钱媚儿的滑竿给拦住了,这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虽也不是天天见面,隔三差五总能见一次。但像现在一样刻意乘着滑竿来找,真的没有出现过。最近的钱媚儿,基本没有时间和心思让人抬着她在街道上瞎晃悠。
依然美而媚,身上搭一件上好的毛皮抵御寒风。
“很忙吗?找你谈点儿事。”钱媚儿下来先开口,顺便把人打发走完。
杨一看着滑竿都走了,这里冷冷清清的;于是干脆挥挥手让自己身边的钟师傅先走,再忙也得应付过这个姑奶奶。
“就在这儿瞎走?”杨一左右看着,这就县城边上,往上是去区里的马路,往下一里地儿才入县城街道可见房屋店铺。路上也基本没见到往来商客等,挺幽静的,但钱媚儿的面容也挺沉的,有点阴冷。
钱媚儿朝通往区里的方向指指,一边说:“边走边说。”
伸出手来,让杨一扶住她。路滑,很泥泞;上面有乱七八糟的蹄印,看样子是骡子是马都出来溜了少,甚至隐约还见有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车辙,真是难为哪位同志了,在这个季节还敢把板车拉进这条路上来回……
“你就这么忙乎?准备把关县的钱给挣完?”
杨一有点摸不着头脑。女人是咋了?跟别人冷冷无所谓,对自个儿就不很正常。
“我的开销比你想象的大,你这是怎么啦?”杨一反问。
“我就想你不是心很大吗?那你知道最近几天关县生了些什么吗?”
“生了什么?”杨一好奇问。其实他猜,多半也是闹土匪的事;虽然他没怎么穷追这方面的事,但该有的信息他依旧有,不比别人慢多少。
钱媚儿偏头看着他,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表情。
“其实你做木匠就挺好,顺顺当当顺风顺水。做别的,我怀疑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是你不够聪明狡猾,也不是因为你没有一颗足够阴暗沉稳的心,而是你经历得还太少,沉淀不够,撑不起你的野心来。”钱媚儿的语调,从开始的嘲讽竟逐渐变得认真,分析得有理有据。
杨一没想到今天的她句句话都说得这么冲人,他疑惑道:“我怎么惹你啦?”
“没……”钱媚儿叹道:“我就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一天到晚都似乎很忙。等一步步下去,你肯定能垄断关县的匠人市场。”
“行了。”杨一笑笑:“你是想说近几天关县偏远点的各堡发生的土匪绑人的事吗?这些事我知道也一直在关注。”
钱媚儿愕然地看着他:“你知道?你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要知道,在信息并不发达的年代,每一个堡发生什么大事都不是那么快就能传递到县城的,总要有一点时间的传递。假如事儿不够响亮,人传都难得传。
比如就近两三天闹土匪的事,第一天根本没什么人太在意,消息到第二天县里的少数人才开传,不过也就当人家别人倒霉而已。被土匪截了,是多年的松懈埋下的祸根,一个个只能研究人家要破多少多少财物粮食,也就那么回事。
可三天下来,收到的消息就不对劲了。接二连三,丫土匪是一时猖獗了啊?三天下来一共做了十来启事故,像商量好的一样生在关县周边的好几个角落。而且全都是把人绑后连消息都没有,这是要做什么?
选择的人物也很偏,都是一些中等偏下的堡,儿子孙子的。又不攻打攻打砸窑,不论白天晚上,神出鬼没的见目标有放单或人少的情况下就下手抢着跑了。
这突然猖獗的土匪要干啥?现在大家才警惕起来缩回堡里,以前稍微潇洒点的生活就此没有了。
而对于这些消息,真正引起钱家堡等警惕还是昨天晚上。一下太多的事故一归拢,关心局势的人任谁都开始品出点味道来。
“各个堡出了事,作为钱家的人你现在来找我,让我关注局势不显得有点吃里扒外?”杨一没回答钱媚儿,反而调侃她。
钱媚儿有些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干我什么事?我就看你一天到晚忙乎所以的,也不关注一下别的,来看看你是不是一直想做个好木匠?”
杨一无奈地笑笑:“你要我怎么样?你们三家的游戏?我有资格往中间插一脚?”
“你也怀疑是刘霸天在搞鬼?”钱媚儿眼睛一亮一亮的。
“你说呢?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然也不排除都是巧合,也许人家一个个看马上过年了,准备换点年货。”
“那为什么一个个消失不见了?”钱媚儿无奈翻翻白眼:“要钱要粮总得站出来吧?把人截了一起失踪,为什么?”
“那你认为为什么?”
“我不知道。”钱媚儿说:“只能怀疑可能是刘霸天在做什么,毕竟他从来没和周边的土匪彻底断过联系。看老头子一倒,他又不甘寂寞了,多半就想挑起一些事端捡便宜;我就是这么推测的。姐夫和老大今早一起去找李县长了,也不知道结果。”
“去找李县长一起朝刘霸天问罪啊?”杨一笑着:“那李县长可比刘霸天还不好相与。”
“所以很复杂。”钱媚儿一理发丝,说:“老爷子倒得太突然了,平衡一下就没了。不过和我无关,你说像这种机会,如果你有资格入局多好?”
“你还真吃里扒外呢?”杨一笑得格外开心:“现在是一个个都想着占你钱家的便宜,我应该没有看错吧?你这钱家的闺女眼巴巴的指望我也一起上去咬一口?”
钱媚儿道:“你咬得了吗?如果你真能咬的了还吞的下去那是你的本事,左右对我都一样,你也一口咬不死钱家。我还指望着,看这么个关头你有没有想法子顺手捞点漏网之鱼;当然最好还是在刘霸天头上摘点什么。你现在太弱小了,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成长起来。
所以,我想知道你至少在随时关注着关县的动静;虽然插不上手,但起码能看看他们怎么斗的,学着点经验。”
“你真如你承诺的要在我这颗树上吊死。”杨一淡然说完,随即转头道:“可能我关注得比你还多,而且知道得比你还多。你信不信,除了李县长在打什么注意我不知道,刘霸天的一举一动我比谁都能猜准。至于你们钱家和你姐夫,这次多半凶多吉少。”
“危言耸听。”钱媚儿不满道:“我姐夫这个人不是好相与的。现在看似地主士绅分两派,那不过是在等和平结局问题的选举而已。我承认这样的时间段,不说刘霸天想讨点好处,也还不明白他现在这样做的原因;就说李县长埋得更深,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动作;不过动作再大,也冲不垮一个还稳固的联盟,搞不好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真乐观。”杨一说:“你们找到朝你爹下手的人了吗?”
“没有。”钱媚儿摇头。
“那你凭什么这么乐观?现在四面八方压过来的全都是攻,你们不过是咬牙被动地防守而已。再说还有我这个看客呢?你真以为我不想趁这个机会图谋一点好处?几十年难遇的一个时间节点,可遇不可求。”
“你拿什么来捞取好处?”女人真是一种不可理喻的动物。你不关注她说你,你说能取得好处她鄙视你,认为你说大话;在她心里或觉着,你站一边好好看着,讨点革命斗争经验就是最大的收获。
“我很早就知道是谁向你爹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