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钱家堡受伤后,唐风水就被接回家里。身边一直有聂水师跟着,还有老道也偶尔上下去看看。本来照钱家的意思是想让他在钱家堡养伤的,但被拒绝了。如果留在钱家堡养伤,反而不方便;毕竟钱家堡后续还有众多隐秘不说,条件方面,其实不如他老风水家那么有底蕴。
钱老头看着唐风水如同代替他受罪一般,虽然内疚,也不强求。只交代应有开销,钱家堡一应负责。治病疗伤,但有法子,都往唐风水身上用,钱家堡是后盾。
忙过最初的时间,杨一终于腾出手来,带上慰问品朝胖子家走。
胖子家他还是第一次进。过去虽然相处得不错,但毕竟都是在工作以外的游荡,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来往或走到家室互通。所以即使都在县城周围,一直都没有机会进门。
唐风水家不错,一座大大的院子,比老道家气派很多。
“杨一。”随即唐胖子愁容的笑脸上讪讪地,因为今时不同往日。
“本来早该来看望唐师傅的,可是近段天确实有些腾不出时间。”杨一友好地把东西递过。
胖子接过,道:“理解,里面请。”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都近十来天了,还没有醒。”聂水师在,看着杨一来后,他反没有在意那所谓的身份和地位,和往常一样。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天性如此。
杨一看着床上的唐风水。曾几何时,闪烁精神的眼睛已经合着,深深凹陷。皮肤苍白甚至有点透青,颧骨高耸,皮包骨头。这样一个人,和当初的钱老爷有什么区别?甚至更为严重。钱老爷是不敢睡,他现在是睡不醒。
杨一探身去查看唐风水的眼睛。
聂水师又道:“症状和中风如出一辙,或许说就属于中风。药石辅佐作用不大,更多的是耐心等他醒过来。如果醒不过来,等着办后事。如果醒得过来,运气好点能留下些人样,运气不好可能全身瘫痪,或半身不遂,看命。”
他又看一眼杨一:“江湖术士,有哪一个能善终的?大道无痕,我们这些底层摸爬打滚的,终不过小道尔!借三代福禄,修一世荣昌。得与失,心自知。年轻人,在其位,多种善因,少结劣果;多做人事,少勘诡道。你我都不过是俗人尔,这是一个老术士对你的忠告。”
不知为何,自从知道槽头的状况之后,杨一的心态反而平和了很多。即使想回去给杨老头报仇,也早没有那份为仇恨而活的执着,更没有视天地苍生为异物的执念。活着,他终于再次感受到他也属于这个世界的一份子,而不是过去的游离。
不管受与不受,作为对一个长者真心的规劝,他还是真诚地感谢:“谢谢聂师的教诲。”
看着唐老的状态,杨一又问:“聂师傅对当天晚上的状况知晓多少?我一直很好奇。经过证实,梦菩萨自始至终都仅仅只是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之间犹如神助?莫不过去他一直都留有余力?这里面太没道理;而且唐老也非易与之辈。”
聂水师摇头:“当我被惊醒的时候,看到的状态,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可能唐兄能知道一些,可惜他一直不醒。”
聂水师瞥一眼唐风水,其实他心里也装满疑惑,一样有一颗探寻的心。
“你和钱家不一直都在找他吗?特别钱家听说掘地三尺的样子,连半个影子都没有?”
“兴许知道钱老爷还活着,见事情败露了,已经绕小路离开关县。不过这前几天钱家的人便收了,毕竟钱老爷的生辰八字什么都还在他手里,如果惹急了他再次起法,后果很难预料。”
聂水师点点头,表示理解。经过这次,梦菩萨在他们每一个人心中,其神秘的能量,更上一层。
“走了也好,只是亏了唐兄。”
杨一也不知道走了是好还是不好?他希望梦菩萨已经走了,也就干净了;也希望梦菩萨没走,这样的人物可遇不可求……
胖子送杨一出来,两人身份有些颠倒,人杨一身边现在时刻都有几个带枪的人跟着。
杨一拍拍他肩膀:“有什么需要,只管说;能做到的我绝不推脱。不管如何,关县有我,唐家安好。”
胖子勉强地笑着点头,目送杨一在几个人的护拥下离开……
钱媚儿老是大部分时间出来跟着杨一也不是个事,所以杨一最终还是决定,三媒六聘先给他上门。否则指点的人多了他到没事,钱媚儿也可以无所谓的样子,但钱家肯定不好过。意思是你杨一一飞冲天了,现在就能吃定钱家了?
再拖沓两天,钱媚儿非被禁足不可。
当然,不是杨一觉悟有多高,而是人家钱老爷已经让人捎话到他耳边了。他一阵头痛,娘的……这是纳妾,你同不同意?
木已成舟,钱家多半捏着鼻子都认了。可钱媚儿这儿,不好说。难道说死了的婆娘活过来了,咱俩的事儿全县人民都见证了,你……就委屈了呗?
得,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请上两个媒婆,敲锣打鼓就朝钱家堡赶。
主要是还搭一个夏瑜的,小搭头一起办。他娘的物是人非,也不能就此不上门。
夏瑜没亲自去。杨一脸皮厚;不,怕不亲自去会搞不定。钱老头可不是能听媒婆瞎忽悠的人。
“来了?要不要请你坐?”
大门小门都顺利过关了,毕竟早前都有通过气的。
压着一群人在外面吹吹打打,杨一领个几个人独自先跨进堂屋。
你别说,人家钱家也真心准备得好。一路上来到处都是准备迎客酒席的,没有把一群来下聘的人给凉着不去招呼的意思,这就是十足给面子。
睡人家女儿嘴多少就有点软:“嘿——老丈人您看,我这三媒六聘没一样缺的。”
钱老爷看着对方这奴才样儿,连过去做匠人时都不如。可偏生他现在不是木匠了,嬉皮笑脸的你还不能真把他当流氓。
“老子懒得管那些有的没的。”钱老爷盯着杨一的眼睛,平静中不难听出他其中的怒气。平时多斯文多自律的一个老头,有便宜现在赶紧老子老子的也要占一下。
“你就是担子里挑的稻壳,酒坛子装的马尿,也最好给我装满挑来。我不管你俩私下怎样,我钱家的脸不能再随你们拿脚下践踏。该走的正经流程,一样都不能少。请过期,测个吉日,我钱家的三十二抬嫁妆,会跟在你迎亲的花轿后面,从正门送进去。”
杨一有些忍不住抹抹额头上的汗。娘的,就怕这事儿;正门,正门你娘啊?这不摆明了想欺负人家老盛家。不说盛家不答应,他自个儿都不能答应。一个是吃锅里的,一个还是碗边的……
得,俗……
“你老放心,正正宗宗的庙坝老白酒,二十年的状元红。到时也肯定是新打的鲜亮头轿;如果您老还不满意,您别忘了我还是木匠,我亲自动手打一乘大花轿子。”
“可不敢让杨大队长亲自动手。”钱老爷靠在椅子上,古井无波的样子真是淡如水。掏出烟锅斗,细心地往里面塞卷烟丝。
杨一赶紧掏出洋火,哗啦一声,看老头已经把烟锅斗送进面前的火炉里,只得讪讪地甩灭,差点烧了手指。
“我这个女儿是白给你养的。回去告诉夏瑜,芊芊那丫头我很在乎;娶回家去,至少我活着时,要看着她好好的。否则别怪我隔着你,去帮你管教徒弟。”
“是,是。您老如果有任何不满意,只管拿着拐杖往他身上抽,使劲儿的抽。”
老头看他孙子样,瞥他一眼。心想我更想使劲儿往你身上抽,你该乐意?
杨一心说,丁芊芊在你这里过得也没多好,您老还是省点儿力气,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虽说一次梦里剑没能要你命,可毕竟是上年纪的人,一场大病等于脱一层皮。
老头抽完烟,砸干净烟锅斗才悠悠地站起来,晃悠悠地朝屋里走;留下一句话:
“都收进来吧!”
汗——媒婆都不见了,早知道能节省一笔开支……
“大哥。”
在一边拄了半天的钱冀深可受不起这个礼,赶忙搓着手道:“杨大队长。”
“这礼一收,咱们往后可就是一家人了。大哥你还能跟做妹夫的客气?”
钱冀深一边招呼着人放礼进来,一边说:“可不是,可不这礼还没进来吗?”
他是想起老头子的话。这个妹夫,老头子在他勉强还能安稳地做一个勉强合格的妹夫,老头子一走,说必定第一口咬向钱家的人就是这妹夫,心许比李县长都急。
老头子的话,钱冀深还是深以为然的。不为别的,只为杨一真咬这一口,咬掉的肯定是属于他的利益。所以他才深以为然,因为他更在乎自身的利益。
这是一个好日子,浩浩荡荡的百多号人把人堡里的桌子都挤满了,高高兴兴地喝了一台好酒。可自始至终,反而今天没见着钱媚儿。
正常,不是说男女双方成亲前不能见面吗?呕——今天,就今天吧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