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菩萨叩击铜鼓的声音很洪亮,吭呛得在屋子的压抑下产生强烈的回旋回音。声浪一波一波地扩散出刺人耳膜,听得人忍不住捂住耳朵,连杨一都接连皱眉头。
钱媚儿依旧昏睡着一动不动,但浑身血液犹如肉眼可见般在流淌着。特别是裸。露在外的身体每一个部位本来就有些露痕迹的血管,更是在轻微跳跃中血液流淌都能让旁边人有感觉。
“咚咚咚——”
激烈而有韵律地……
钱媚儿的身体终于在平静微微地战栗,又好像只是她血管在跳动一般引发全身。慢慢地,就着灯光,细心的杨一终于看见,女人雪白的手臂皮肤上,有一根细细的毛绒在冒头。
一种鸡皮疙瘩的战栗袭击全身。再一搜索,发现零落地不止一个位置,连白肚兜边缘也偶有。很不规则,但不可否认它就是从身体毛孔里探出头的,不认真看根本很难发现迹象。
“咚咚——”
终于,很有韵律地铜鼓声变得低沉,直到梦菩萨的手轻轻离开鼓面。嘴里舒出一口气,身体都微微一偏有些坐立不稳一般,似乎这样的鼓点很耗人心神。
杨一小心地伸出手,从钱媚儿的手臂上捻起一根细细绒毛夹在拇指与中指之间。再看钱媚儿,感觉似乎有些轻微而平缓的呼吸。
将绒毛送到眼前仔细辨认,最后把目光投向梦菩萨铜鼓上的皮毛上,他感觉对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阿弥陀佛,贫僧想找个地方稍作休养。”梦菩萨也一样,有些东西不会亲自去解释。
杨一点点头,转头吩咐:“给佛爷安排一个房间,需要一切尽可满足。”
连称呼都变了……
钱媚儿做了一个梦,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梦……
当徐小倩有提起,才和盛莺莺断断续续讲给她听。没想到,一夜睡梦,竟然发生了众多惊心动魄的事;以至于以徐小倩和盛莺莺那有些苍白的形容词汇,都让她看见寨子里突然多出的那个大和尚有点发抖。
……
又过半个月,铁拐李半仙终于回到关县,随即就被叶二刀的人请回寨子。
寨子里,一堂就坐,铁拐李是来得最晚的。除了正坐在上手自顾地啃一只烧鸡的梦菩萨之外,剩下的人都见过。他看看上方的杨一,先分别对认识的人点头示意,以示招呼;才坐在最末端的一把椅子上,将一根铁拐靠在椅子旁边。
再坐的人分别有:唐胖子、聂水师、曾道士、小山娘娘、梦菩萨;再加一个杨一和他身边陪伴的夏瑜,以及刚进来站一边的叶二刀。
这样的格局,颇有点如关县的各方江湖术士高人汇聚一堂,格外还有俩客居的过客,气氛有点诡异。
“一直在等您老。您老可算一方真正的活菩萨,数十年如一日走村串巷寻病问诊批字问卦,令人仰慕。”杨一笑着问候铁拐李。
铁拐李坐着微微颔首:“大队长有礼。”便不再说话。他来得太晚,看各人一个样儿的沉默,活大和尚啃烧鸡,所以摸不着头脑少说最好。
见人都来齐,杨一温润地笑道:“诸位都是周边一时拔尖儿的人物,此杨一有幸将诸位同时请来共聚一堂,是有事要讨教。我一直不很明白所谓的法中五行,在座可有人能为小子解惑?”
所谓讨教,他也不问人乐不乐意,直接抛出了问题。这还是讨教吗?
老道望一眼聂水师,没看出个什么来。再看看一脸迷糊的唐胖子。所谓讨教,如果就这么简单在座的人都可以有,唯独胖子有必要掺和进来吗?
所谓法中五行。一个‘法’字落点很多,不一而足,看所落位置。所以要人莫名其妙地说道,还真无从说起。
看场中的人。梦菩萨依旧在啃烧鸡,小山娘娘一副万事爱理不理;唐胖子迷迷糊糊的。唯有聂水师认真听过杨一的话一般,却也没开口说话。
聂水师是之前杨一亲自去请的,至少在语言上备受尊敬,所以感觉好得多。而老道是夏瑜去请的;请来要做什么,夏瑜不知道,他更不可能知道。而一向和杨一怪异的相处关系,让没法如聂水师一般泰然。
“法字无根,老儿敢问大队长所谓法中五行的出处?”反而是铁拐李见无人说话率先发问。他虽为人算命推卦,也诊病施药,看似道门中人一般,一生也不娶妻生子,却从来不以道门中人自居。
杨一环视一周又只是微微地笑,右手来回轻轻抚摸着椅子扶手,才说:“不和你们绕弯子,请你们来是有事让你们跟我走一趟苗疆。为了把你们聚齐我花费心思不少。特别是小山娘娘和梦菩萨两位,险些在二位手中丧命,所以你们任何人不能拒绝。”
有点霸道,老道有些想发作,但是不敢。梦菩萨和小山娘娘都是一愣,把精力集中过来。好吃好喝被养一段时间,他们知道,多半肉戏来了。
又是铁拐李问:“不晓得杨队长要让我们一起走一趟苗疆干什么?”
聂水师像是掐着点,等铁拐李问完才插嘴,教训似的口吻喝道:“年纪轻轻好生说话,大小在场都算你前辈,做人做事少翘一些尾巴对你自己好。”
所有人奇怪地看着聂水师。不想杨一一点不生气,反而赔罪道:“您老教训得是,这事我慢慢跟各位说清楚,还得从近两年在关县传得沸沸扬扬的苗疆夷都山生基说起,也有人在这两年朝夷都山去过,大小意思似乎还有点收获。”
唐胖子似有所悟不敢开口,老道蠢蠢欲动仔细回想,道:“杨队长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传闻?”
小山娘娘和铁拐李似乎都有所耳闻,只有梦菩萨有些发蒙。
“不是信,而是有八分把握是真。”杨一笃定地说:“我一身鲁班和时下流传的残缺鲁班相信在座都有一定体会,差别绝非一星半点。是因为我所练的鲁班并不是残本,而我的授业恩师也绝不是我已经过世的老头那么简单,相信小山娘娘最有直观感受。”
小山娘娘点点头。两人之间的碰撞,很直观;以她所见识过的杨驼子,虽然有些道行,即使鲁班制人依旧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可杨一身上的鲁班,即使天赋禀赋,他才多大点?而且使出来的东西,即使她对鲁班说不上多了解,可已经大大超出时下所有传承鲁班的匠人。
“我只知道,相传近两百年前,在这南蛮之地曾经经历过一次大战。是南蛮各族各部落之间为生存的斗争,也是各三教九流能人异士之间的分拔斗争;卷入的根源是有中原朝廷为倚仗的乌蒙王罗氏一族。
他们世代在边地称王,汉人出身。但随着时间流逝,本质已经和任何一个部落族群没有区别。但他们的王位不过是中原朝廷诰封,并没有多少实质意义。所以为了让南地的乌蒙王名号落到实处,自然需要朝各族各部落征讨,使自身扩张。
于是,一场大战爆发。有着中原朝廷为后盾的罗氏一族甚至不惜引朝廷边兵进来,结果一场大战下来,近乎两败俱伤。罗氏一族被种下某种断子绝孙诅咒,最后消失殆尽;而各部落也大有从此被灭族者,其中到今天还留有大量悬棺的僰人,就是这次大战被灭族的一个部落之一,悬棺可以见证消失的历史。
罗氏一族知道被种下断子绝孙诅咒后,心有不甘之下,当时的乌蒙王以他自己的生基墓为基础,将他所能收集的各门各派能人异士传承镇压在生基墓里,布下一个阵用罗氏一族活人为祭。又因为据传断子绝孙咒是鲁班传承人下的,所以他最恨的非鲁班莫属。于是镇压下的所有传承,又是以鲁班为主。
所以,在此之前,鲁班并不是天生缺一门的,只是被罗氏一族不甘断子绝孙拉下水的陪葬品而已。而且我也能确信,鲁班能给人种下断子绝孙咒。因为我本身所习练的有一法门,名字就叫做无宗祖无宗断子绝孙血咒。”
这是一个迷迷糊糊又似乎很完整的故事。说他完整似乎还拉着一段历史出来,而且整个故事下来让人浮想翩翩。但本来就是历史,在座的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是见证者。所以,所有人反而对杨一最后所说的无祖无宗断子绝孙血咒倒吸一口凉气,得有多大的仇怨,才能坦荡地种下这么个血咒?
一时间竟然让人默默无语,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半天铁拐李才说:“乌蒙王,曾经在这一带确实有这么一族世代传承的南地王族,老朽曾经有幸见过一星半点历史残缺文献有提及。……僰人,虽然也消失了,但悬棺就是最好的遗迹。具体事已两百余年,所以一切都无从考据。”
“那生基里压的是什么?”唐胖子忍不住开口问。
实在是一联想,先把真假甩开让人自动补脑所获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