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并不太在意苗人每一次的诅咒,甚至铁拐李都已经懒得转达这样的诅咒了,依旧只是平平淡淡地把所有人想知道的东西交代出来。然后,没有然后了,一个个各自找一个角落睡去,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外面的雨依旧很大。屋子里没有灯光,偶尔一道闪电从窗外照射进来,把十几个卷曲在每一个角落的人堆儿照得清清楚楚,晃人眼睛,随着一声轰隆隆的雷鸣。闪电,更像是提醒他们马上将有震耳欲聋的雷吼,大家赶紧捂住耳朵。
“啪——啪——”
下雨天夜里的蚊虫同样不少,不知道在扇了自己多少巴掌之后,才有人开始渐渐睡过去,一时鼾声响起。
夏瑜的脑袋本来枕在唐胖子肉实的大腿上,结果胖子的鼾声比打雷轻不了多少,呼噜之间连腿肚子上的肌肉都在抽抽。于是,他转了一下方向,就着突然的一道闪电亮光把脖子一扭靠到杨一的小腿上。
杨一不耐烦地一脚将他踢开,他委委屈屈地,重新找窝儿打算借个‘枕头’……
半夜,雨似乎越下越大,像是对一年最后的狂暴进行宣泄;雷鸣亦是如此。也许,过完这场雨后,所有的狂躁它得等来年吧!
雨水将外面的树叶打得啪啪直响,阵阵的烈风席卷得吱吖不停叫,时起时落;吊脚小楼的草屋顶犹如随时被抬翻一般,竟让人感觉摇摇欲坠。人也许是累了,也许是习以为常,睡得很熟。
夹杂着众多嘈杂的声音,忽一悠扬的笛声低鸣而起;很低很低,犹如其中的一股清泉,温柔像暴风雨中淌过的一条平缓小溪。
笛声悠扬而缠绵,又像在为这样的也做伴奏,完美地融合进这样的夜色里……
夜的外面,吊脚小楼对面不远的一个小凸山包上,倾盆大雨中,一个披着棕衣头戴斗笠的青衣老者盘膝坐在一个大青石上,横一管笛子,低沉而缠绵悠扬的笛声就是他横嘴前的笛子里发出的。
“嘁——嘁——”
任由雨水溅打,他的面前,大青石上逐渐抬起一颗硕大的花红蛇头,张着狰狞的大嘴朝他不住地吐递蛇信;四面八方,似乎都有大小不一的各种类条蛇穿梭,好像是在他笛声的召集下朝他汇合……
在他背后不远处的同样一块青石上,亭亭玉立站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这女人的确花枝招展。看上去三十上下样子,一身大红色碎花衣裳,脸蛋儿娇嫩花信,此时风雨雷电交加下显得有些清冷。不过她没有老者般棕衣斗笠把自己裹得死死,只是在头顶撑起一把红色的小巧花纸伞。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一个很有些洁癖的女人,如此环境下身上竟然一点污迹不沾,即使双脚也仅限于一双干净的千层底鞋底边缘有些稀泥,但鞋子里肯定没有进水。
再看她旁边不远处,也是一个石头。今晚似乎她们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个个每人分别占据一块石头。这块石头上站立的也是一个女人,不过是一个老女人。装扮和盘坐的老者差别不大,浑身上下和花信少妇相比就显得有些邋遢,棕衣下依稀藏青色的一身着装还皱皱巴巴,脚上只是随意套一双破草鞋泥水都打湿了裤腿,怎么看怎么给人感觉她应该和吹笛的老者天生一对。
老者刚停下来不久的横笛又缓缓抬起——
只见背后不远处的少妇也轻轻放下花纸伞,小心地落旁边地上。然后,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张薄纱一般的丝巾,大雨终于淋湿她的头发。
两手将丝巾认真地展开,竟然莫约有两尺见方的样子。一阵风吹类来,她拧着两个角在风雨中抖抖,丝巾随风招展。
忽然双手一扬,丝巾一顺而上,轻飘飘地落在她头上,犹如一个待嫁的姑娘披上红盖头。
老者的笛声悠悠,面前的蛇头探起,在他脸上轻轻划拉两下,随即转身而去。随着悠扬美妙的音符,花红的大蛇慢慢地游走;所去的方向,正是杨一等人所住的吊脚小楼。而大蛇的旁边,纷纷开始汇聚起各种颜色大小不一的各种蛇种;速度都不快,优哉游哉地朝着前面游,好像在等更多的同伴来汇集。
只有那邋遢的老太婆依旧一动不动,就站立着,目光盯着小楼一动不动,仿若入定。
少妇突然右脚一提,小巧的脚尖触地,纤细的腰肢随即旋转。两脚轮换间,头在红盖头的遮蔽下,竟然已经是在大青石板上翩翩起舞起来。那柔软的身段,那美丽而妖娆是舞姿,真是难以想象。
还有悠悠笛声,还有雷电风雨,好像一切都是在给她伴舞。可是,并没有观众。老者在一丝不苟地吹笛,老太婆一眨不眨递盯着小楼……
少妇不但舞美,声音也柔软如糯;随着舞,嘴里咿咿地哼唱出一曲美妙的音符;音乐本身的美,配合她完美而柔腻的嗓音,绝对天作之合。
忽然,只见她背后四团亮光同时升起,在空中任凭风吹雨打不停地旋转,就好像现在在大青石上不停地旋转着美妙舞姿的少妇一般,就好像腾空而起的四个舞伴。
原来,确实早前一直放在她背后闪着亮光的四个灯笼;忽明忽暗地,并不耀眼,但随它怎么旋转里面的烛光就是不熄灭。
少妇歌声没有停,舞姿也没有停下。单脚脚尖着地旋转中的纤腰猛一舒展,整个身体往前一倾,舞动空中的双手朝前一拜,方向却正好是前方小楼方向。
四个灯笼绕着圈儿,直直朝小楼方向飞去。那速度,看上去像幽灵,也并不多快;可偏生比地上爬行的众蛇快得很多,不一会儿时间已经从它们头顶飘过……
来到小楼四周,沿小楼四个角凌空停下。虽然依旧在转,但没有再往前飞;绕着小楼四角,似乎这里就是它们的终点。
呼噜噜的鼾声中,风雨雷电声掩盖了一切,没有一个人不是属于熟睡……
大大小小蛇类来到竹楼,渐渐地往两边分开,合围而上将整个房屋围困中间。那花红大蛇在正前边,竟然抬头看看左右两边悬在空中的两盏灯笼,很人性化的样子。
随着笛声的督促,大小蛇都没有停顿;小点的沿着墙角细缝往屋里钻,大点的顺着墙壁等地方往楼上爬。花红大蛇是蛇头,大摇大摆从正方向一个窗户爬进去……
众蛇像完全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不管是从哪个方向进去的,最终的目标都是直扑杨一他们睡的屋子;而主人住的房间都不过门不入,丝毫不去打扰。
老者依旧在吹笛,少妇依旧在跳舞唱歌,永不停歇一般;老婆子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如果不是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恐怕都能以为她早已经在这深更半夜的大雨中站着睡过去。
上千条蛇一条一条地钻进屋子,已经进入十几个人横七竖八凌乱挺尸的房中,悄无声息地……
睡梦中的夏瑜依旧不怎么安宁,现在他已经不像刚睡时把王飞虎的大腿当枕头,而是彻彻底底双手抱着人家一条腿好像紧紧搂住自己媳妇一般,反而是脑袋早落在了地上。
忽然他皱皱鼻子,抬手前去揉揉。也许是因为王飞虎腿上汗味有些重,只见他一个翻身突然舍了大腿,手随即跟着翻出去,一下压在一个东西上。
没啥多的感觉,也许是凉悠悠的,大半夜的虽然不至于冷但也绝对不热,所以有点凉悠悠的东西他是比较嫌弃的,抹了一把不高兴地想推开。
推了一把倒是不见了,所以那样子是打算确定这么个方位继续睡个舒服。可是随即,刚被推开的那冰凉东西绕开他的手慢慢爬到他身上;个头不小,压上去不重,灵动地头部往他脖子下面钻。
脖子处和手臂一样裸。露外面的,所以这大家伙一挨近凉嗖嗖的感觉又上来。夏瑜老实不喜欢这感觉了,就好像躺床上被蚊子叮了一般,反射条件又抬手去扒拉。
结果扒拉一下竟然没有动。想来这种时候即使在做梦也绝对不会是好梦,所以反抗就开始剧烈了一些,手上的力道也加大了不少,相当粗鲁。
忽地只感觉整个人脖子一紧。可能是这样的折腾使他睡得不够死的缘故,一阵窒息让他猛地睁开眼睛;切身的感受,除了脖子上的冰凉,连身体、两条腿都被东西一下箍死一般。
人是瞬间被猛烈的挤压箍醒了。漆黑的屋里看不到东西,那种凉嗖嗖快要窒息的厚重使他瞬间整个人清醒无比,甚至脑门都在冒汗,而且这种清晰的感觉手快速朝脖子上的冰凉抓去,格外的手脚也剧烈挣扎,欲挣脱束缚。
“啊——”
他想大叫,一股蛇所独有的糊臭气息以他向来无比敏感的嗅觉瞬间即能清晰辨别,但是发出的声音哑哑的,并不响亮。而另外的一只手死活挣不脱,被包裹在侧面箍得死死的。
忽然一道闪电,果然他清晰地看见一个硕大的蛇头正在朝他吐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