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好些了?”
许泠然的声音叫李桑若回过神来,她的面容依旧有些憔悴,见到许泠然却是愉悦着,“那些夜来香,多谢你。”
“你也太大意,若是伤到了孩子可如何是好?”
李桑若抚上自己六个月的肚子,心有余悸道:“没事就好。”她抬眸望着许泠然,和婉而又真诚地笑着,“忘了恭喜德妃娘娘的有孕之喜了。”
说着,便拉了许泠然的手,“总是起得这样晚,还要等你用早膳。”
“何必等我,我回长杨宫去用便是了。”
李桑若便揶揄起来,“哪能,叫德妃娘娘住在长春宫的侧殿已是委屈,必得要借这早膳赔罪的。”
许泠然听着有些不习惯,“德妃德妃,叫着不生分么?”
白苓替许泠然盛了一碗粥奉到面前,笑道:“两位主子一个是德妃,一个是德嫔,倒真真是有缘分的。”
李桑若有些愧疚,“昨儿你的手,捏疼了吧。”
许泠然抬起手在李桑若面前晃一晃,“可疼死了,你合该赔偿的。”
如此说笑着,一顿早膳便要用完,外头的刘苏急匆匆进来,朝着许泠然与李桑若打了千儿,“太后有请德妃主子。”
“太后请我?”许泠然有些惊愕。
“正是,奴才已经备下了轿辇,等主子去呢。”
许泠然有些迷茫,郭太后素来对她谈不上喜欢,怎会特地来传着见面?
莫不是,因为沈桉晋封了自己为德妃?
许泠然还在踌躇之际,李桑若已然劝道,“你快去吧,太后的传召,不能怠慢的。”她抿了抿唇,似乎有些忧虑,又道,“你当心些。”
许泠然便站起身,出门要往郭太后的明镜宫去。
走到门外,便见金月引着一个宫女模样的人进殿,吩咐道:“德嫔主子等着呢,你可要仔细服侍着。”
“金月。”许泠然叫了一声。
金月回过身,笑着回应,“德妃娘娘。”
“方才进殿的,是什么人?”
金月道:“是司药司的人,名叫蕙儿。我家主子近些日子总觉得腰痛酸乏,必得蕙儿推拿揉捏方能舒畅,如此,这蕙儿便隔三差五便来了。”
许泠然便笑,“怎的你不学学这手艺,好服侍着德嫔?”
金月笑道:“奴婢粗手笨脚的,力度分寸拿捏不好,便不去学了。”
许泠然赶着要去见郭太后,当下便也没多想,只点点头,嘱咐着,“好好看护你家主子。”
轿辇一路平稳前行,许泠然下轿时,刘苏跟在许泠然身后,低声提醒道:“主子,奴才方才打听了,说是太后传召主子之前,见了王恭妃。”
“知道了。你在外等候,白苓同本宫进去。”
白苓回头,对着刘苏指了指含元殿的方向,意思是叫他警醒着,若有意外,即刻去找沈桉过来。
许泠然步入明镜宫,向郭太后福身行礼,“太后万安。”
郭太后神色温和,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许泠然也不推辞,道了一声“谢太后”,便恭恭敬敬坐了下来,不多时,瑚双便奉了茶上来,郭太后不豫地看她一眼,“越发没眼力了,德妃有孕,如何能喝茶,还不换了牛乳燕窝来。”
瑚双一惊,忙将茶又重新放回托盘之中,讪笑道:“距太后上回有孕已将近二十载,奴婢都快忘记这些禁忌了。”
“方才恭妃来见哀家,说了许多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哀家听得出来,无非是觉得你尚未生产,便已然晋封德妃,不合惯例。”
许泠然闻言便要起身,口里念着,“臣妾惶恐。”
郭太后重叫她坐下,“你安心做你的德妃便是,哀家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哀家当年进紫台时,初封珍嫔,尚未有孕,便封了明妃,说起来,倒是哀家不合规矩在先。”
“太后盛宠,臣妾如何能与太后相较。”许泠然看着郭太后,却见郭太后眼里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凄怆,快到许泠然以为自己花了眼。
郭太后很快又是原先的模样,“所以桉儿宠爱谁,哀家也不会有意去干涉他,至于位分上的事情,哀家看的开明,悉数由着桉儿的意愿,否则当初恭妃生下皇长子却未得晋封,哀家早已会劝说桉儿晋恭妃为贵妃。”
若说郭太后叫许泠然过来,是特地为了宽她的心,许泠然是不信的,但她不能问,只能蓄着笑意,静静等着郭太后说下去。
果不其然,郭太后的目光时不时荡过许泠然身上,沉吟了片刻,又开口道:“后宫的事,只要不涉及朝政,说到底都是小事——”
许泠然实在是忍受不了跟人打哑谜,便道,“臣妾愚昧,不知太后此话何意。”
如此,郭太后也不再兜兜转转,直言道:“我大齐自开国以来,太子一位,便遵循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祖训,不论前朝,后宫,都必得遵循奉行,不得有违。”
许泠然在这一刻才真正了解到郭太后传召自己来明镜宫的目的,好一个先礼后兵,用德妃的位子,换取她的孩子不与沈洛争抢太子之位的诚心,倒是十分的合算。只怕这不止是郭太后的意思,更是王零露的意思,她的孩子尚在腹中不知男女,王零露便已经开始着急了。
许泠然心底暗笑她的多此一举。
她面上却仍旧是得体的笑意,不疾不徐道:“这是自然,祖宗家法自当遵守,臣妾不想,也不敢违背,臣妾腹中的孩儿,是大齐沈氏的子孙,也定当维护沈氏先祖定下的祖训,断断不敢有违,还望太后放心。”
瑚双进来的时候,不止拿了牛乳燕窝进来给许泠然,同时还将一只锦盒奉给了郭太后。
郭太后打开锦盒,将里头的石榴石手串递到许泠然面前,“这是信陵王妃赠给哀家的,多亏了它,哀家才能顺利生下晴儿。”
晴儿,是乐安公主沈晴,由于冯开的过错,使得花样年华的乐安公主郁郁而终,一直是郭太后心里的心结,提起乐安公主,郭太后便有些低落,“如今哀家将此物赠与你,愿你也能平安为哀家产下皇孙。”
许泠然素来是个恭敬不如从命的,便恭恭敬敬接过,戴在了手腕上,向着郭太后谢恩。
郭太后满意一笑,“回长杨宫去吧,好好将养着。”
待得许泠然走远,瑚双这才轻声道:“这物件便是当初皇后与恭妃有孕之时,太后都未曾拿出来赏赐,怎么如今倒是赐给淑……德妃了?”
“不知为何,哀家觉得,信陵王妃的东西,这些后妃里,只有德妃当得起。”
信陵王妃,是先帝幼弟信陵王的正妃,算来,也是郭太后的弟妹。如今,信陵王夫妇已然定居在封地江南了。
瑚双笑道:“太后素来是厉害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儿,独独对信陵王妃这般敬佩。”
郭太后也不知是悲哀还是欣慰,低低道:“她……值得哀家敬佩。”
许泠然回去的时候没有乘轿辇,只与白苓在长街上走着,但见白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笑道:“想说什么?在我面前也有不能说的话?”
白苓四下环顾,见附近除了刘苏没有旁人,这才扶着许泠然的手轻声道:“其实,奴婢不明白,太后既然说能够体谅主子,对主子晋封德妃一事没有异议,那么,为何又拿祖宗家法的事来压着主子腹中的皇嗣?”
许泠然抬起手腕,看着上面的暗红色的石榴石手串,上头的石榴石颗颗饱满圆润,晶莹透亮,她缓缓道:“晋封一事太后能够体谅我,可是皇储一事,她便是体谅王恭妃的了。”
见白苓依旧疑惑不解,许泠然耐心道:“陛下,当初便是先帝的长子,循着无嫡立长的祖训,这才登基为帝,太后才能成为如今的太后。”
“主子的意思,是在太后眼中,如今的王恭妃便是当年的自己?”
许泠然微微颔首,“因为太后当初也未曾遵循惯例晋封过,她自然是能体谅我,不为难我,可是皇储之事却不一样,她依靠祖训安安稳稳当上了太后,自然是要对这条祖训感恩戴德尽力维护的。”许泠然轻轻一笑,“人嘛,总是愿意去维护那些曾经有利于自己的制度。”
“那——主子真的没想过……”白苓的话在关键的地方停下了,再说下去怕是要被杀头。
许泠然便笑,“我还真没想过,昨儿大半夜才将将知晓这两个孩子的存在,我还没缓过劲儿来,哪里还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走吧走吧,快回去了。”许泠然催促着,便加快了步子往长杨宫走。
不论从现代来讲,还是如今身处古代来讲,怀孕这件事对于许泠然来说,都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她也从没想过怀孕是一件这么辛苦的事,一连三个月,成日里腰肢酸软不说,一天里更是要吐个好几回,几乎连胆汁也要呕出来。
每每此时,她总是要将沈桉从头到脚埋怨个遍,沈桉也不恼,只抚着她的背,任由她虚弱又絮叨地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