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然！”沈桉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了许泠然，担忧不已。
许泠然略略清醒，动了动嘴唇艰难道：“这儿花香太浓，我闻着难受。”
“朕带你出去。”沈桉抱起许泠然，走出正殿的门，见金月正好拿了果脯进来，便嘱咐道，“好好看顾德嫔，别再出什么岔子。”
沈桉亲自发话，叫金月有些惶恐，她弯着腰，“奴婢谨记在心。”
沈桉抱了许泠然就近要往长春宫的偏殿去，偏过头却见陆铭仍旧不知所措跪在里头，便横了他一眼，“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跟来给淑嫔诊脉！”
陆铭得了沈桉的恼，更加惊恐，连忙跟着到了偏殿。
等沈桉放下许泠然，他这才膝行至床榻边，两指搭在许泠然的手腕处，细细查探着许泠然的脉息。
沈桉忧心忡忡，整个人不免焦躁，催促道：“如何了？”
许泠然不再受那浓郁的花香影响，也清醒了神思，见陆铭沉吟着没有回答，心里有些发慌，只想着莫不是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只手便紧紧攥住了沈桉背后的衣裳。
沈桉觉得身后一紧，便知道许泠然的紧张，轻轻握一握许泠然的手臂，回头朝她笑一笑，示意她安心。
半晌，陆铭这才离了许泠然的手腕，伏地叩首，喜滋滋道：“微臣恭喜陛下，恭喜淑嫔娘娘，淑嫔娘娘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许泠然有些发懵，尚且没反应过来，沈桉已经激动不已，朗声笑道：“果真？”
许泠然躺在榻上，听见沈桉的笑声，微微转过头去看他，沈桉激动地连睫毛都在颤抖，她从未见过沈桉这么高兴过，从未见过。
沈桉对人从来都是冷静威严的，独独对着许泠然却是温柔已极，可他也未曾这样开怀大笑过，他原本眉眼之间的刚毅，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浓烈的的喜悦与兴奋。
沈桉握起许泠然的手，眉飞色舞地问她，“泠然，你听见了么？是咱们的孩子！是朕与你的孩子！”
许泠然也不知怎的，自己倒是冷静，只盯着沈桉移不开眼睛，“这么高兴？”
小腹里的抽痛之感再度袭来，许泠然猛一将手从沈桉手里抽出来，又捂在了小腹之上。
沈桉忧心不已，“淑嫔究竟如何了？”
陆铭道：“回陛下，娘娘与腹中皇嗣一切安好，微臣这就给淑嫔娘娘开方调理。”
待得方子写好，给了手下的太监叫去照方煎药，陆铭这才又回禀道：“淑嫔娘娘头一次有孕，倘若微臣的猜测不错，淑嫔娘娘腹中极有可能是双生之胎，故而有孕初期反应强烈，小腹微痛，实属正常现象。”
“双生？”许泠然念叨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惊喜向潮水一般，一重又是一重地涌过来。
“正是。”陆铭一五一十说来，“只是双生胎比起一般胎儿更是娇弱，易受外界刺激——”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觑了沈桉一眼，“若行房事，易使得胎气震荡，便会有滑胎之险。”
沈桉面上尴尬，心里更是顿时起了一阵愧疚之意，垂眸道：“泠然，对不起，朕不知道。”
许泠然含着笑意轻轻摇头，表示没关系，撑着身子便要坐起来。
沈桉却不让，“好好躺着。”
“方才是觉得德嫔房中夜来香的味道太浓，闻得头昏，现下好得多了，不妨事的。”
“夜来香？！”陆铭一惊，赶忙向外吩咐，“快！快将德嫔娘娘屋里的夜来香尽数搬到外头，断断不可留在屋内，一株也不可，快去！”转而又向着沈桉请罪，“微臣该死，微臣只想着德嫔娘娘的胎，一时不察，未曾及时注意到这夜来香，微臣该死。”
沈桉半扶着许泠然，二人对视一眼，沈桉便恢复了素日里不苟言笑的模样，“夜来香怎么了？有毒？”
陆铭便道：“倒也谈不上有毒这样严重，只是近些日子正值夜来香的花期，花朵盛放，香气浓烈，若是晚间放在室内，会致使有孕之人头昏咳嗽，时间长了，更会致人失眠、呼吸不畅，进而便会影响到腹中胎儿。想来德嫔娘娘今日，便是由于夜来香刺激已甚，这才险些酿了大事故。”
陆铭擦了擦额上的汗，“淑嫔娘娘尚在有孕初期，对此物反应较大，这才会晕厥。”
沈桉对着申文村低喝道：“悉数扔了。司苑司如今也是越发会当差，这些东西也敢往有孕妃嫔宫里送。”
许泠然听见沈桉要将这些夜来香都尽数扔了，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妙，蓦然想起那一日在长杨宫，李桑若跟她说起，从前那个同她有婚约的男孩子，日日会送她一朵夜来香。
难怪，难怪李桑若总爱自己摆弄这些花，还不叫旁人插手。
她怎么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慢着！”许泠然出言制止，正要奉命前去的申文村便停下了脚步。
许泠然对着沈桉道：“陛下，德嫔尤其喜爱夜来香，她有着身孕，一时间将这些全都扔了，难免德嫔心里有些不快，如此怕也不好。既然不好置于室内，不如尽数搬到外头来，素日里便叫德嫔只远观，莫要叫她闻见这气味便是了。”
沈桉便也不反对，“还是你思虑周祥。”
真正的原因自然是不能叫沈桉知道的，许泠然只好用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沈桉，如此说着，心里便微微有些心虚，不自觉便垂下眸子不去看沈桉的眼睛。
陆铭退下后不久，白苓端来安胎的药，喂了许泠然喝下，如此，沈桉的心才安定下来。他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可当初皇后怀大公主沈媖，王恭妃怀大皇子沈洛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紧张过。
沈桉总是小心翼翼的，即便是许泠然说要回到长杨宫去歇息，他也坚决不准，必得要许泠然今夜留在此地，不可擅动。
许泠然便笑他，“又不是面人儿，还怕我被风吹散了不成？”
“怕。”
“……”沈桉这么回答，许泠然倒是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只偏过头去暗自笑着。
她再度看向沈桉之时，沈桉却好似在思虑着什么，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在失神，待得回过神来，便是在唤：“陈矩！”
陈矩喜滋滋地进来，“陛下？”
“即刻传旨，晓谕六宫，长杨宫淑嫔许氏晋德妃。”
听得沈桉此等旨意，陈矩与许泠然具是一惊，许泠然下意识就要拒绝，“陛下，臣妾资历尚浅，况且依照惯例，有孕后妃必得生产之后方得晋封。”
陈矩也劝道：“陛下，淑嫔娘娘所言极是。”
“什么淑嫔？”沈桉不为所动，“即刻起，只有德妃，没有淑嫔。”
许泠然与陈矩对视一眼，心里具是明白，沈桉定下的事，断断不容得他人置喙更改。
这是沈桉作为一个帝王维持威仪的本能，也是他不甘于受制于人十年的反抗。
再拒绝，便是要拂了沈桉的面子，也是辜负了他的一片情意。
这样想着，许泠然也不说什么推辞的话，便欣然笑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陈矩道：“陛下，如今已是深夜，此时传旨惊动六宫怕是不合适，不如待奴才叫司礼监拟了圣旨来，明早再晓谕六宫。”
这话说得合情理，沈桉便也没有反驳的道理，“你便去办吧。”
陈矩便即刻退了下去，往司礼监去拟旨。
沈桉见许泠然面上隐隐有着担忧的神色，便掰着手指给她讲道理：“你看，生一个晋封一次，再生一个再晋封一次。太医方才说得真切，说你腹中是双生胎，到了日子便是要生两个的，如此朕只当你已然提前生了一个，便先晋了妃位，合情合理。”
看沈桉一脸认真的模样，许泠然险些就要信了他的鬼话，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几时这样多的歪理了？”
沈桉今晚心情大好，“歪理也是理，听朕的就是。”
申文村进来询问，“敢问陛下现下是宿在长春宫，还是回含元殿？”
沈桉是想留下陪着许泠然的，许泠然也知道沈桉的心思，便劝道：“陛下明早还要早朝，今晚事情多操劳了，还是回含元殿去好好安歇，否则耽误了国事，臣妾可就罪孽深重了。”
沈桉答应着，“那你今儿便睡在这儿，待明儿再回长杨宫去。”
待得沈桉去后，一切便都安静下来。
许泠然躺在榻上，轻轻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这里，竟然神奇地孕育着两个生命，只觉得自己好象在做梦一般。一年前自己还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单身女大学生，一直被爸妈追问男朋友的事，一年后，她便躺在这里，在这个不知道是公元多少年，不知道是什么地理位置的世界，成了沈桉的妃子，有了沈桉的孩子。
倘若这是一场深宫浮华梦，她也愿意沉醉其中，不再醒来。
这样想着，许泠然渐也睡了过去，一夜无梦，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转。
许泠然梳洗完毕，便急着往正殿去看李桑若。
彼时，李桑若正坐在窗边，一手搭在窗框上，静静望着窗外那些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夜来香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