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若弯腰拾起那颗棋子,走过两步,将棋子重又放回棋盒里,坐在许泠然对面望着她。
许泠然两手抱着膝盖,略抬了抬眼,“你身子重,何必费劲弯腰去捡。”
“泠然,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何要听陈矩的话进紫台当淑女?”
“因为潞王。”
“那么后来,又为何一心要当上九嫔?”
“因为不想被人欺负。”
李桑若的目光像是有洞悉一切的能力,“如今你却忘记了,因为——”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你喜欢上了陛下。”
许泠然也不否认,只轻轻一嗤,“喜欢陛下的人那么多,皇后、恭妃、端嫔,和嫔,乃至于你,德嫔李桑若,不都喜欢陛下么?”她很是气馁,“其实想来,这么多人喜欢他,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他根本不在乎,你瞧,说不见,便也不见了。”
“我,不喜欢,陛下。”李桑若字字分明地讲给许泠然听,“泠然,这世上,我只信许家,只信你和许伯伯,至于旁的,我信不来,又何谈喜欢?”
许泠然心生疑窦:“为什么?”
李桑若的笑意有些惨然,“你可记得我十二岁那年,初初到许家的情形?”
说实话,许泠然并不是十分清楚了,那是多年前的事,原先的许泠然也不一定还记得,何况自己这个异世而来的人。
许泠然便没有回答,只待李桑若继续说下去。
李桑若缓缓道:“我爹娘死后,我叔叔家也不愿意接济我,我只好去投靠了从小与我有婚约的那个男孩子家里。可是他爹娘不愿意要我这样一个失了父母的人做儿媳妇,说我克父克母,往后定然也会克夫。”
李桑若沉浸在回忆之中,面上露出春风般温和的笑意,“可他不觉得,他在他爹娘屋前跪了整整三天,无论如何都要将我留下,他爹娘拗不过他,只好应承下来。我在他家里住了一年,他待我极好,入了春,便会每夜送一支夜来香给我,说待我及笄,便娶我过门。”
许泠然捏着棋子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那你如何会到了许家?”
“他死了。”李桑若的笑意有些凄怆了,“或许他家里人说得对,我便是克夫的命,他摔进山谷死了。很快,我便被他家里赶了出来,后来若不是许伯伯带我回许家,我怕我早已是街上的一缕孤魂了。”
许泠然有些戚戚,“你心里,一直有那个人,所以你,再也喜欢不上旁人了?”
“泠然。”李桑若颇为感慨,“潞王大婚那一天,你被潞王府的人打得浑身是伤,身子痛,心也痛,抱着我哭了一晚上,那时候我觉得,你与我大概是一样的人,满心的情都付与一人,再也收不回,再也给不了旁的人。”
“直到——直到我看见你与陛下在一起的时候,看你看陛下的眼神,与从前看潞王的神情一模一样,我才知道,你终究比我幸运,你还能够重新喜欢上一个人。”
许泠然心底苦笑,原来这从前的许泠然,对沈桦的感情这么深厚。
“桑若,你来,究竟要同我说什么?”
李桑若撸下许泠然捏在手里的棋子,将棋盘棋盒一应挪了开去,正色道:“泠然,喜欢一个人是种能力,而这紫台里的女人,却极少有这样的能力,你既有这份情意,便不要随意颓唐了去。”
“哪里是我颓唐?”许泠然满脸的懊丧,“陛下不肯见我,这一个月来,白苓去了那么多回含元殿,我也去过,可陈矩也好,申文村也好,都说陛下说不见,他既不想见,我又何必再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那你便预备着往后成日价的躲在这长杨宫里,守着这四四方方的天,孤独终老,与陛下再不相见?”李桑若有些气急,“泠然,即便如今不是因为你喜欢陛下,是为着最初咱们为了成为九嫔不被人欺负的目的,你也不当如此沉寂下去。”
许泠然抠着桌子,“你要我去寻陛下?”
李桑若听得许泠然这样说,这才欣然一笑,她站起身,恢复了往日轻快的神色,“我可什么也没说,你心里如何想的,便如何去做。说了这些有的没的,还得回去瞧一瞧我的夜来香如何了。”
看着向门外走的李桑若,许泠然扬声道:“当心些,你这重身子!”
李桑若也不回头,只轻轻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见李桑若出来,白苓急忙凑上来搀着,低声问道:“德嫔娘娘,我家主子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