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今日皇长子出了事，你也不怪我？”
沈桉不置可否，只道：“有些事，该偿的。朕所珍惜的，只有你和洵儿。”
许泠然动容倒：“沈桉，如果我不是许泠然，是个旁观者，我一定觉得你是疯了，你是个无情的昏君。”
“那是因为，朕的情，全在你一人的身上。旁人怎么看，怎么评议，朕都不在乎。”
“那——李如沁死了，五皇子怎么办？”
沈桉忖了忖，“这个么……十一皇叔的儿子沈榕，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朕有意将润儿过继到榕哥名下，继承信陵王一脉。”
“沈桉……你……你都思虑好了？”
“不错，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威胁你的地位，威胁洵儿的地位。”他搂着许泠然的力道更加大了几分，“朕与你，终于可以过一阵安生的日子。泠然，你要陪着朕，朕只要你在朕的身边。”
许泠然望着沈桉的眼睛，“沈桉，如果有来生，你到我的世界来，好吗？这样，我就不用和这么多的女人分享你，不用看你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不用做出这些算计的事情。”
“好。”沈桉眼里蕴着烛火的暖融，“若有来世，朕一定去你的世界寻你。”
这样的安稳日子，一过便是七年，转眼便是贞元二十六年的春天了。
这些年里，宣叶郡主沈昀，为许泰之生下了一儿一女，却在两年前难产而死，惹得许泰之伤心不已，连带着信陵王夫妇，也从江南封地赶来，只为送爱女一程。而恭妃王零露的眼睛，也因为中毒的影响，一日不如一日了。
沈桉与许泠然正坐在香雪海中下棋，见陈矩过来，沈桉便问：“皇后怎么说？”
陈矩“嘿嘿”一声，便将手里的一大叠画像搁了下来，“回陛下，皇后娘娘说了，一应由陛下做主，选到谁都是好的。”
许泠然落下一颗黑子，瞥了一眼那堆画像，“陛下要和皇后娘娘选什么？”
沈桉随手捡起几幅看了看，“媖儿今年也十八了，合该下嫁了，朕想着叫皇后来与朕一道选一选驸马的，哪知道皇后又将这事给踢回到朕这里了。”他看了看许泠然，灵光一闪，“泠然，不如你来替媖儿挑一挑。”
许泠然翻了几幅画像，不过就是画了个模样，旁边又写上了姓甚名谁，家世几何罢了，品行倒是丝毫瞧不出来的。她实在是不太好沾染这件事情，毕竟沈媖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到时候选得好了倒也罢了，一但婚后不睦，怕是又要被无数的人戳脊梁骨了。
“这种事情，皇后这个亲生母亲都交给陛下了，臣妾怎么能做主？”
沈桉皱起眉头，“朕也挑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泠然便道：“既然是给大公主选驸马，陛下不如传了媖儿过来，叫她自己选。”
沈桉深以为然，便叫陈矩往未央宫传了沈媖过来。
双九年华的沈媖，早已是亭亭玉立，娴雅端庄，天生的嫡公主气韵，她向着沈桉与许泠然施礼，“父皇、许母妃万安。”
沈桉极是疼爱沈媖这个唯一的女儿，立时便叫她平了身，让她行至身边，“媖儿，来，你自己来选。”
沈媖随手拿起一幅画像在手里看着，口中问道：“选什么？”
陈矩在一旁陪笑道：“大公主，你瞧瞧这些，都是司礼监物色的出类拔萃的好男儿，从里头挑选一位驸马，定然不会误了大公主的终身大事的。”
“驸马？”沈媖遽然变色，扔下了手里的画卷，“我不选，我不嫁给这些人！”
沈桉有些不悦，“你如今已是十八了，早在两年前朕说要给你物色驸马，你便推脱说要多陪你母后两年，那便罢了，如今你还不嫁人，耽误了好时光，你叫外头的人怎么想朕的女儿？难道说朕的嫡公主还嫁不出去不成？”
沈媖态度强硬，“父皇，这些人，儿臣一个都不喜欢，儿臣不喜欢的人，是绝对不会嫁的！”
沈桉怒道：“荒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得你这般予取予求？”
沈媖从不曾被沈桉这般厉声呵斥过，当即有些被吓到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父皇，为何不喜欢皇祖母替父皇做主的王恭妃呢？为何父皇只喜欢许母妃呢？”
沈桉一愣，不想沈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噎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
许泠然见父女俩僵持的样子，便笑着打圆场，“媖儿，这些人你还不曾全部看过，你怎么知道没有你喜欢的呢？”
沈媖摸一摸眼睛，低低道：“一定不会有的，我喜欢的那个人，怎么会在这里呢？”
沈桉捶了捶桌案，笑道：“这么说来，朕的女儿，是有心上人了？既然如此，还不赶紧告诉父皇，父皇即刻下旨为你们赐婚，那人是谁？”
许泠然已经猜到了，这么多年了，从小到大，沈媖心里的人，一直都没有变过。
沈媖看了看许泠然，又看了看沈桉，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两手紧握扑通一声跪在了沈桉面前，面色严肃道：“父皇，儿臣喜欢的人，是许泰之。”她咬了咬唇，又添了一句，“儿臣非许泰之不嫁！”
许泠然清清楚楚地看到沈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说什么？你要嫁给谁？”
沈媖昂起脸，看着怒意盎然的父亲，一字一句回道：“儿臣要嫁给许泰之。”
“啪！”
沈桉扬手便是一记耳光落在沈媖面上，只把沈媖掀翻在地，许泠然大惊失色，她从没见过沈桉动手打孩子，还是用了这样大的力气。
许泠然低呼一声，“媖儿！”赶忙护住沈媖在自己怀里，替她揉着火辣肿痛的脸颊。
沈桉犹自恼怒不已，掀翻了桌子上的期盼，黑子白子弹跳着落在地上，细密清脆的碰撞声夹杂着沈桉怒不可遏的声响一起压过来，“沈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许泰之是什么人？她是你许母妃的弟弟，论母系一脉，许泰之是你名义上的舅舅，论朕一脉，她是你姑姑沈昀的丈夫，他是你的姑父！这世上，哪里有嫁给自己姑父的道理？！你眼里，到底还懂不懂人伦纲常？！”
沈媖缩在许泠然的怀里，委屈不已，“人伦纲常？父皇，难道儿臣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儿臣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泰之哥哥了，比昀姑姑还要早好多年，明明是儿臣先喜欢泰之哥哥的，本就是儿臣该和泰之哥哥在一起的。”
沈桉气得发怔，“泠然，她这个心思，你知不知道？”
许泠然该怎么说呢？她确实很早就猜到了沈媖对许泰之的情愫，但是她也只是揣测罢了，至于自己的猜测到底是否正确，她也是在方才沈媖明明白白说出这些话之后才得到了确认。
“许母妃不知道。”沈媖接口道，“连母后也不知道，儿臣和谁都没有说过。”
沈桉霍然站起，强势道：“朕不管这些，总之，你的夫君必须在这些画像之中选，不容有他！至于嫁给许泰之，更是想都不要想！”沈桉拂袖而去，空留许泠然与沈媖在亭中。
沈媖伤心欲绝，跪在地上拉着许泠然的裙摆哀求许泠然，“许母妃，儿臣求你帮帮儿臣吧，儿臣真的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求你帮帮儿臣吧！”
许泠然要扶沈媖起来，沈媖却如何也不愿意，“许母妃，您帮帮儿臣，帮帮儿臣！”
“媖儿！”许泠然无奈道，“你是嫡公主，是皇后的女儿，许母妃确实没有这个资格去置喙你的婚事。”
沈媖泪流满面，“可是许母妃，儿臣真的不愿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昀姑姑已经过世了，儿臣为什么不能嫁给泰之哥哥？”她紧紧抓住许泠然的手，“许母妃，妧妧死的时候，儿臣说过，以后儿臣就是您的女儿，求您，您把我当成妧妧，您帮一帮您的女儿吧，求您了！”
“这事儿……若是你与泰之两情相悦，倒还好办一些。”许泠然终究还是心软妥协了，“你容本宫传泰之入紫台，问一问他。若是泰之有意，本宫自然愿意帮你们。”
沈媖破涕为笑，拉着许泠然的手站起来，“儿臣谢谢许母妃，谢谢许母妃！”
“只是媖儿，你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女儿，这样的事情，本宫也只能尽人事帮你，最终还是要皇后娘娘那里答应，你父皇才会答应，你懂么？”
沈媖连连点头，“那……那儿臣即刻就去找母后商量！”
“等一等，还是等本宫先问过泰之的意思，你再决定是否要去和皇后娘娘提请。明日，本宫便请陈矩出宫，将泰之宣进采薇宫，正好，你也来采薇宫中听着，如何？”
沈媖咬了咬唇，“是。”
次日，许泰之便带着李叶蓁虽陈矩一起进了紫台，陈矩此次出宫，一来是为了去宣许泰之，二来也是为了去景鄗城中搜罗一些书籍带入紫台，供许泠然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