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沈桉正在采薇宫中,与沈洵谈论着朝上的政事,许泠然一边听着,一边拿着画笔将父子二人画在纸上,倒是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一番好景象。
白苓端着新调好的颜料上来,走进许泠然身边向她低声道:“听说王恭妃那里也得了咱们宫里的《闺范》,还拿去献给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沈桉抬头望过来,笑道:“你们主仆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沈洵打趣道:“白苓姑姑和母妃一向是最亲近的,连儿臣也比不上。”
刘苏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里头正好也放着一本书,他进来打了个千儿,回道:“陛下,夫人,三皇子,这是许公子着人送进紫台的,说是要给许夫人的。”
白苓接过交给许泠然,许泠然不觉好笑,“《闺范》?不是有过了么?他又送进来做什么?”
“什么东西,拿来也给朕瞧一瞧。”
沈洵过来把东西递给沈桉,沈桉一看是《闺范》,眉头不自觉一蹙,便作势信手翻了几页便搁置在了桌上,倒也不过可可,“不过是采辑了历史上贤妇烈女的事迹,分篇成书,也没什么特别的。许泰之特地送进来做什么?”
许泠然摇摇头,“臣妾也不知道,况且半月前,陈矩出宫之时,已经给臣妾带过一本一样的书了。”
沈洵也觉得奇怪,“母妃,前一本在哪里?”
“就在书案上,约莫便是那一叠书堆里,你找一找便有了。”
沈桉翻得不仔细,倒是沈洵细心,仔细对比了两本书,笑道:“舅舅送来的这一本,较之之前的,增补了十二人,以东汉明德皇后开篇,母妃本人终篇。”他有些不解,“母妃您不知道么?这本新书上头,开篇的序文,还是母妃您写的。”
“我写的?”许泠然与白苓对视一眼,“怎么可能?本宫没有写过。”
沈洵念过一遍,许泠然听得其中意思,不过便是歌功颂德的语句,将她从九嫔到夫人的经历述说一番,再着重强调了一番她诞育皇子,捐金赈济的功劳。
许泠然越听越觉得不合适,这样的书,分明是旨在提高自己的地位,将自己与东汉明德皇后等人比肩,这样的书落到了皇后与太后手里的话,定然是要怀疑她许泠然别有用心了。许泠然正有些心焦,却听得外头一个焦急的声音过来。
“陛下!陛下不好了!”陈矩擦着额头上的汗跑进来,惹得屋里的三人都抬起头朝他望过去。
沈洵蔼然道:“陈公公,出什么事儿了?你慢慢说。”
陈矩缓了两口气,“启禀陛下,三皇子,许夫人,有个男人在贞顺门外,想要闯进紫台,被守门的侍卫拦着打了一顿,他还是不肯走,跪在那里叩头叩得头破血流,说是要告御状,不见到陛下就跪死在贞顺门外。惹得景鄗城中的百姓忿忿围观,侍卫们心里也没底,便着人报给了奴才,奴才一看,果真是这样。”
陈矩忧心道:“这事情围观的百姓太多,奴才怕是不管的话,百姓心里会有芥蒂。”
沈桉沉吟着没有说话,片刻,他才问沈洵,“洵儿,你以为呢?”
沈洵忖了忖,道:“儿臣想,若然不是有奇冤,他也不至于豁出了性命到贞顺门外告御状,父皇不如见一见这个人吧。”
沈桉颔首,“陈矩,去把他带到含元殿。”他握一握沈洵的手,“你与父皇一起来。”沈桉对许泠然笑道,“泠然,你也一道来。”
三人一同到了含元殿坐下,不多时,陈矩与一干侍卫便带着一个头扎白巾,衣衫褴褛,额头渗血的中年男人进了含元殿,他俯首在地,颤声道:“草民见过陛下。”
许泠然甫一见到那人,便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正疑惑间,沈桉已经发话了,“你是什么人?为何一定要见朕?”
中年男人哭道:“回陛下的话,草民名叫罗三春,是景鄗城中云开客栈的掌柜。”
云开客栈?沈桉与许泠然对视一眼,都是清楚了,云开客栈,不正是当初沈桉带着许泠然出紫台,用早膳的那家客栈么?这个罗三春,便是那位和他们说话的掌柜的。
那他的儿子,不就是与李叶蓁青梅竹马的那个小伙子么?
罗三春继续道,“草民的儿子,十日前被王家的王少恒给打死了,那王少恒,是紫台里王恭妃的哥哥,是大皇子的母舅,景鄗城中的官员都不敢追究他的责任。草民实在是没有办法,草民可怜的儿子,原本草民都在为他筹办婚事了,哪里知道天降横祸,草民不仅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求告无门,连个公道都不能替我那可怜的儿子讨回来。”
罗三春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草民求不到官员,只好豁出命来求陛下,反正我唯一的儿子都死了,我也不怕搭上自己这条烂命!”
王少恒?许泠然不禁蹙眉,当年王少恒在紫台,喝多了酒调戏沈昀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不想如今居然闹出了人命来,真是不堪已极。
“你先冷静些。”沈桉又对着申文村道,“去把王少恒传来,还有恭妃和大皇子,一并传来。”
不多时,人就来齐了,不仅是来齐了,连带着皇后太后和沈媖,以及李桑若,全都来了。
一时间含元殿里挤了不少的人,宫女太监搬了椅子来,安置过来的主子们落座。郭太后手里捏着一本书,看了眼许泠然,想要说话,念及此刻尚有要事,便将自己的话咽了下去,准备叫沈桉先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说。
沈媖是胆战心惊的,她只是希望沈洛去伤人,她再将这件事情闹大,叫沈洛落得个伤人夺妻的罪名,行为不端,自然再没有资格成为太子,而只要沈洵当上了太子,那么丁皇后也就再没有理由反对她嫁给许泰之,却不想事情会变得这样严重,竟然出了人命!莫非是沈洛,他起了杀心?
罗三春指着跪在他身边了王少恒,义愤填膺,“就是他!陛下!就是他当街杀了我儿子!街上很多百姓都可以证明,他是抵赖不得的!”
沈桉冷冷道:“王少恒,你怎么说?”
王少恒看看沈洛,又看看王零露,自己的妹妹和外甥都是难掩的惊惶。本来以为这事儿可以揭过去,不想这个罗三春这么死心眼,软硬不吃,还进了紫台告御状,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王少恒咬了咬牙,对着沈桉道,“是我,是我看不惯那小子,所以找人打了他,谁知道下手重了点,就把人打死了。”
听得王少恒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王零露与沈洛才略略松了口气。
“混账!”沈桉一拍桌案,“一条人命,你就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么?!”
罗三春涕泗横流,“我儿子为人本分老实,他哪里得罪了你,你要下这样的毒手!你还有没有人性!”
沈桉怒道:“一命偿一命,既然你承认了你杀害罗三春的儿子,朕便处你斩首之刑,以儆效尤!”
“哥哥!”王零露扑到王少恒身边,落下泪来。
王少恒语不传六耳,“妹妹,洛儿以后是要当太子的人,反正我孑然一身没什么怕的,这事儿只能我担着,不能沾染到洛儿身上,千万不能!”
“哥哥……”王零露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跟自己的哥哥说什么,沈洛也有些难过,低低唤了一声,“舅舅……”
沈桉不耐道,“还等什么,还不带下去!”
王少恒被侍卫带了下去,罗三春了了自己的夙愿,也没有多留的道理,朝着沈桉千恩万谢地叩了几个响头,也被人带了出去。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了了,却不想李桑若突然发话,她肃然道:“据臣妾所知,罗掌柜的儿子,是臣妾的侄女李叶蓁的未婚夫,而就在前不久,大皇子曾经扬言一定要娶到叶蓁,而今罗掌柜的儿子又被大皇子的舅舅王少恒打死了,这其中,难道不巧合么?”
王零露对着李桑若怒目而视,“李德嫔!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桑若低眉一笑,“没什么意思,只是心里有些疑惑,所以提出来罢了。”
沈桉看向沈洛的眼神里便透了几分不信任,“洛儿,这事儿,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沈洛看着沈桉的眼睛,登时开始心虚起来,他避开沈桉的目光,一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袍子,眼神闪烁着,“父皇,儿臣不知道,儿臣不知道舅舅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王零露怕极了,生怕这事把沈洛给牵出来,反正自己这个哥哥王少恒也是活不了的了,他既然将罪名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那边干脆好人做到底,这些事情也一揽到底吧。
王零露狠了狠心,道:“陛下,不错,洛儿的确和臣妾这个混账哥哥提过,他对李叶蓁这个姑娘有意,但是洛儿也懂得分寸,他知道李叶蓁有婚约在身,便发乎情止乎礼,不曾做过什么越矩的事情。”她咽了咽口水,细细喘了几口气,继续道,“但是臣妾那个不像样的哥哥,竟然将这事存在了心上,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竟是去打了那个小伙子,还错手将人给打死了,着实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