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零露便有些尴尬，眼神闪烁着，“皇后娘娘，您这话什么意思，臣妾不明白。”
皇后吩咐自己的近身侍婢平娘道：“平娘，你带他们都下去。”
待得平娘引着一干宫人下去，至于皇后与王零露二人在未央宫正殿之中时，皇后这才坐下开口，“恭妃，你原不必在本宫面前装傻，你想的什么，本宫心里一清二楚，自从许夫人生下三皇子，你这颗心，就没放下来过。”
王零露跪下道：“皇后娘娘，夫人二字是正妻方能用的，用这样的位分来册封妾室，分明就是没把您整个皇后放在眼中，臣妾去找太后，着实是因为臣妾为您不平。”
“为本宫不平？”皇后审视着跪在地上的王零露，“那么本宫问你，倘若陛下的圣旨，是册封你王恭妃为王夫人，你还会为本宫感到不平么？”
“皇后娘娘——”王零露一时语塞，“臣妾——”
皇后摆摆手，“好了，本宫都说了，你在本宫面前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不过是担心三皇子一出生便深受陛下疼爱，再加上许夫人的恩宠，你与大皇子母子俩，在陛下心里的地位，根本连他们的一半都达不到。”
王零露实在是难堪极了，三年来她都是这紫台之中唯一的皇子生母，面上自然是光鲜亮丽得不得了，皇后的话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割开她自欺欺人维持的金玉外表，将内里的不堪与苦痛一应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鲜血淋漓。
她瘫软在地，眼泪便不争气地滑落下来，“皇后娘娘，既然您这样直言不讳，那臣妾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是，臣妾不服气，不服气她许泠然能登上夫人之位，更加害怕，三皇子有一日，会取洛儿而代之。”
“愚昧！”皇后冷眼瞧着王零露，“我大齐自开国以来，祖宗家法便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陛下没有嫡子，日后自然是要传位于洛儿这个皇长子的，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可是凭着许夫人的恩宠地位，难保陛下不会为了她违背祖制，您瞧，说设夫人之位便也设了，这祖制还不是说违背也就违背了么？”
皇后叹口气，“你不必再想这样的事，设夫人之位，说到底不过是后宫之事，是陛下的家事，而你真正忧心的，事关国本，这可是国事，即便陛下存了那样的心思，也不可能说有动作便有动作。”她揉一揉太阳穴，“再说了，本宫、太后，乃至于满朝文武，都是站在洛儿一边的，你就不要再去操心了。”
王零露还想再说什么，皇后却再没那个心思与她交谈，只叫了她跪安，这才松下了神，平娘从帘子后头转出来，看着王零露的背影鄙夷道：“若是主子生下嫡皇子，哪里还有恭妃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份儿？”
皇后淡淡道：“本宫的身子本来就弱些，生下媖儿已是上天保佑，哪里还能再求旁的呢？”
平娘有些不甘，低下身子在皇后面前，语不传六耳：“主子，您真的要站在恭妃那一头？您活的这样通透，一定看得出来陛下的心思，咱们何必去违拗陛下呢？”
皇后拍拍平娘的肩，轻叹一声道：“本宫不是要站在恭妃那一边，乃至于太后，朝臣，站的都不是恭妃，站的都是大齐祖制。本宫身为中宫皇后，自然要维护祖宗家法，即便换了洵儿是皇长子，本宫也会这么做。”
平娘心疼道：“主子当真无愧于皇后之位，您是大齐社稷的贤后。”她转念一想，“主子，瞧恭妃如今已经是把三皇子视为眼中钉了，奴婢怕她会——”
“你怕她会暗中谋害洵儿？”皇后饮下一口茶，“你忘了陛下的那道旨意了么？若然许夫人与洵儿有事，他要六宫陪葬。恭妃哪里有这个胆子敢去谋害洵儿？到时候自己小命不保不说，连带着洛儿也无继位的可能了。”
平娘颔首，站起身来替皇后揉肩，笑道：“咱们不说这个了，倒累得主子头疼，大公主在偏殿练字呢，主子要不要去瞧瞧？”
“也好。”如此，皇后暂时也不去管这样的事，只去了偏殿，亲自教习沈媖的书法。
沈桉尚且要顾前朝之事，不能时刻陪在许泠然身侧，送了她回长杨宫略坐了坐，便回了含元殿去。
沈桉走后不久，德嫔李桑若与和妃梁思思倒是结伴而来了，进门开口便是恭喜。
许泠然虽也是笑着接受，可里头总是含了几分的忧虑，笑意便也不那样浓重，梁思思看在眼里，便问：“方才便想着来寻你，哪知采霜说你被太后传去明镜宫了？是不是太后对陛下的旨意有所不满？”
“何止是太后呢？连带着朝臣也都不满，这个夫人，我怕还是担不起的。”
李桑若略略正色，“我听陈矩提起过这事，夫人或者贵妃，大臣们在意的，从来不会在于一个后妃的位分。”她有些警惕，四处望了望，确定殿内只有她们三人，这才压低了声儿开口，“泠然，你不想和王恭妃争一争这太子之位么？”
梁思思不意李桑若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免有些愕然，她望向许泠然，也是一脸探寻的意味。
许泠然脑子乱得很，不想再提这事，“争与不争的，有那样重要么？终究，洵儿还是陛下的孩子，还是三皇子。”
“当然不一样！”李桑若有些激动，鬓边步摇垂下的流苏便大幅晃动着，“泠然，倘若洵儿不是太子，日后便会封王，可你难道不知道，我朝藩王就封之后，无皇帝诏令不得回景鄗，到时候你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洵儿了！”
她微微咬牙，“况且，依你与王恭妃之间的恩怨，沈洛即位之后，你与洵儿的前途性命，便全都拿捏在了她的手中，你以为，她会给你与洵儿好日子过么？”
梁思思看着李桑若的模样，奇道：“德嫔，你怎么这样激愤？泠然也不曾像你这般。”
李桑若手里的拳头蜷得紧紧的，微微打着颤，“我只要一想到妤儿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我就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哪里还能看她往后风光无限？”
李桑若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这样的事牵涉到的问题太过广大，她着实不能够在一时便有所决断，只好道：“此事我会仔细思虑，现下便不要再提了，否则传了出去，又是一项罪名了。”
沈桉在前朝虽然因着朝臣上书一事不快，可是沈洵出生的喜悦依旧掩不住的，他甚是重视沈洵这个三皇子，提前了许久便吩咐了下去，叫内宫好好预备着，要为沈洵的满月宴好好操办一番。
正月二十五的时候，许泠然去含元殿看沈桉，没成想正好碰见了沈桉着恼的时候。沈桉见许泠然来了，朝她招一招手，“过来！”
许泠然疑惑道：“陛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顺心了？”
沈桉面前堆着三摞奏折，他一摞一摞指给许泠然看，“你瞧瞧这些，你瞧瞧！这里，是要朕立洛儿为太子，这里，是要朕收回册你为夫人的旨意，成日里没完没了的都是这事。”他颇为愠怒，“去岁江南水患，淹没良田千顷，致使今年江南开始闹饥荒，十一皇叔已然从江南八百里加急给朕递了折子上来呈报灾情，求请赈济，这些个在景鄗为官的官员，一个个的成日里都操心着朕紫台之中的事情，正经迫在眉睫的事情，能出上主意的却没几个，朕要他们何用？！”
“陛下别生气，没的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陛下可定下了救灾良策了？”
“这事，朕已经交给户部去办了。”
许泠然也不多问前朝的政事，正要走去一旁坐下，手不当心一碰，沈桉桌上的一卷画卷便滚落了下来，许泠然生怕弄坏了，赶忙弯腰拾起，目光触及画中内容之时，不免有些震惊，她展开那幅画卷仔细看了看，转过头去问沈桉，“陛下，这画的是什么？似有亡者在上头，是……是江南饥民么？”
“没错。十一皇叔的女儿宣叶郡主沈昀与你一样，雅擅丹青，跟随十一皇叔身旁审查灾情之后，便将自己的所见画了下来，十一皇叔便将此画连带着上的折子，一道送到了景鄗。”沈桉颇为忧虑，“今年饥荒厉害，饥民以草根树皮充饥，更有人相食，十一皇叔是借此画叫朕了然灾情，以求速行赈济，救危亡于旦夕。”
许泠然微微蹙着眉头，目光盯在那幅江南饥民图之上，久久不能移开。沈昀的笔法好，画出的图画栩栩如生，直叫许泠然觉得这灾情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一般，她心中激荡，“没想到这次的灾情竟这样严重，江南的百姓真是遭了大罪了。”
她将画卷重新卷上放好，思忖了片刻，这才颇为郑重地向着沈桉道：“陛下，臣妾有一个请求，希望陛下一定要答应臣妾。”
沈桉温和道：“你说，你想要的，朕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