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福跟安乐候比官职是不高,但俗话说得好,廋死的骆驼比马大,清河东张哪怕落没了,但几百年世家也不是等闲之辈,而且学术之人声望高,尤其是这些历代互相联姻的豪门世家,他们的关系网可是很庞大的,换句话就是他们影响力很大,安乐候可能不将清河东张放在眼里,但裴逸川今后可是要科举入仕的,并不想得罪这些书香世家。
因此裴逸川并不想与清河东张无故结怨,现在张清福既然主动上门道歉,何不给他台阶下,不求相交但求无仇。
“既然贤侄都怎么说了,福伯你就带他们进来吧。”安乐候摆手对福伯道。
张清福总算是进了安乐候府,但令他感到郁闷和憋屈的是,他们并不是从安乐侯府的大门进的,安乐候府的老门房如同一名大将镇守安乐候大门,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福伯领着张清福沿着围墙绕了半圈,最后看见个角门,福伯带着他们从角门进的侯府。
大厅里,安乐候金刀大马地坐在太师椅上,卫蒿坐在左侧的客席上,右侧的客席是两名少年和两名少女,小小年纪就声名远播的野蒿公子,张清福是认识,那右侧客席上几名少年人想必就是被他们得罪的人。
虽然短短几个时辰,但今日这几人在城中大闹安乐候府的丧事,开棺验尸救人的事情早就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张清福自然对几人也有几分好奇,跟随在福伯身后进了大厅,他暗中忍不住就多看几眼这几人,其中大部分的目光落在裴逸川夫妻身上。
少年面冠如玉,形似青松,女子貌美娇俏,简直就是郎才女貌,裴三郎和裴燕青到底年纪小些,眼神中又透着一股子天真,倒是没有多引起张清福的注目。
走到正中央,张清福银牙一咬,提衫跨步上前对着裴逸川的方向就要跪下。
裴逸川赶紧上前扶住,今日要真让张清福跪这一下,依张清福骨子里读书人的清高性子就真的将他们牢牢恨上了。
今日他们只想将事情了结,并为大哥和乡亲们讨个公道,并不想跟张清福结仇,而且那日就算没有他的人拦人逼问秘方,想必也会有其他的人。最主要的是杏花村的村民无权无势,得罪张清福对他们根本就没有好处,这就是所谓的民不与官斗。
“张同知这是要折煞小生,我裴家与贵府的事情,大家坐下来谈谈,商议解决的问题就是了。”
“小郎君真是大人有大量,这次事情确是我张家的人仗势欺人在先,都怪我平日疏于管教,驭下不严,才会助长了他们的猖狂性子,今日我亲自登门,只为负荆请罪,小郎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另外,为表歉意,我将这十两黄金作为赔礼送给小郎君,还望小郎君收下。”
张清福身后的张奇立马奉上锦盒,锦盒打开,里面有两锭五两的黄金,十两黄金换算成白银便有一百两,如果张清福只是一个普通的同知的话,那这一出手也算是不小的手笔,但人家背后是清河东张,这一百两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的行径。
小乔神情瞬间冷了下来,上前一步,‘啪嗒’一声合上锦盒,一把将锦盒推回去,冷声开口道:“我不管是不是你疏于管理的事情,我也不是我夫君那般文雅的性子,我只知道动了我们裴家的人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张同知你看着办吧。”
场面瞬间冷了下来,张清福脸色铁青中带着尴尬。
安乐侯跨步上前,却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过了片刻才开口道:“犯事的人可带来了?”
“带来了,侯爷,这件事其实全都是府中管事张奇看中了白糖的生意,这才指使人强抢,小人平日里忙着公事,对此事一无所知,实在是罪该万死,不过请侯爷看在清河东张的面子上,请绕过小人这一次。”张清福此时已经满头大汗,脸色细纹被汗水冲刷,形成一道道沟壑,看起来有些狼狈和滑稽。
“裴贤侄媳说的正是老夫的意思,犯了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张清福你看着办吧。”安乐侯十分悠闲地捏了蛋糕塞进嘴里,一手提茶壶一手拿着茶杯,十分豪迈地自斟自饮起来,他开口说话的样子也十分悠闲,言语间不带丝毫火气。
这逼装得有水平,小乔不得不再心里叹声服。
听到安乐侯的话,张清福不仅头上冒汗,心里也开始冒汗,这说明安乐侯是不打算轻易绕过他们,且这件事如果不能让安乐侯满意的话,那不仅他要得罪安乐侯,清河东张也可能会受他连累。
想到这里,张清福把牙一咬,对身后的张奇使了个眼色,张奇脸色一变,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脸色灰败地出去,很快就带了十几个汉子进来,结果五六个家丁打扮的男人从腰间抽出棍子对身边的人动起手来,张奇也跪在张清福的身后,也不说话,举起手对着自己的脸狂扇巴掌,眨眼间,被打的人全都被打倒在地上,张奇将脸打肿出血了,才哆哆嗦嗦地停下手来。
被打的人都瘫软在地上,却不敢还手,这些人是张奇在宁波城找的喇唬,如果敢反抗的话,一家子就都别想活了。
被打的人哭爹喊娘的,安乐侯却悠闲撩炮坐在一边喝茶,裴三郎和裴燕青年轻气盛,知道被打的这些人就是当初欺负裴大郎的人,见他们此时被打也不同情,反而上前对他们踹了好几脚,这才扬眉吐气地走到裴二郎身边,裴三郎在经过张奇的身边时,还特别不小心地踩到了他跪在地上的脚趾头,疼得张奇吱哇乱叫。
张清福见安乐侯无动于衷,这让他心里发了狠,终于对那些动手的人吩咐道:“给我使出睡婆娘的劲来,将他们的腿打断!”
随着张清福的吩咐,那些动手的家丁答应一声,下手更重,更狠,家丁狠打了两下,正找着节奏,突然一声清脆的嗓音掷地有声喊道:“好了,别打了。”
打人的家丁下意识地停下来,循声望去,见是一年轻貌美的女子,家丁有片刻的懵逼,然后齐齐望向张清福,张清福并没有开声,而是询问地看向安乐侯。
“那就别打了。”
看了一眼神情淡淡的小乔,正吃糕点的安乐侯放下茶碗,擦了擦嘴角,慢声开口说道。
“他们打了人,现在被打也是理所当然的,但他们没将杏花村乡民的腿打断,老天爷是公平的,我们做人也要公平嘛,将他们腿打断,岂不累及其父母妻儿,不公平。”小乔柔声细语说道。
“人要讲公平嘛,所以我们也不能被你们平白无故讹诈了。”小乔又说道。
“讹诈?”张清福满脸怒容地看向跪在脚边的张奇。
张奇那双小眼睛则被他瞪大了数倍,不可置信地尖声叫起来,“讹诈?”
“没错,你们的人将我大哥和乡亲们都打了,给他们治病,花了我们裴家好多钱,还用了我们家珍藏的药材,是药材把?嫂子。”裴燕青在一旁鼓着腮帮子说道,“总之药材价值很高,也很贵,就是你们讹诈我们嘛。”
裴二郎和裴三郎狠狠点头,没错,就是你们讹诈我们。
张清福气得头发丝抖动,第一次见过这样讹诈轻松随意的。
“这锦盒里的十两黄金就当做赔给你们的医药费。”张清福将手中的锦盒重新往裴二郎跟前推去,咬着银牙,僵着一张笑脸说道:“当然,还有药-材-费,不知够不够?”
裴逸川摇摇头,“你觉得我们想贪你的十两黄金?”
“不,当然不是,这只是我的一点赔偿。”
裴逸川依然摇头,“张同知,此前的事情就在刚刚我们与你们尽释前嫌,但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裴郎君,放心,经此一事,我手下的这些人再也不敢觊觎你们的白糖生意,这赔偿金请一定要收下。”
如果说一开始张清福还觉得被他们的无赖行径讹诈了十两黄金的话,那此时便是真心实意想对方收下这十两黄金,只有这样他才安心。
但对方似乎不想收钱,张清福不由苦笑,这赔礼送不出去了。
“张同知的保证,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我确实是想跟张同知做一笔买卖,就是那种你情我愿的买卖。”他说着从案桌上的碟子里取了一块软糯鲜甜的糕点,递到张清福的面前,“张同知请尝尝,这是我家做的糕点,还可不是普通的糕点,你拿在手里捏一下,就在感觉这糕点有多软。”
张清福看着跟前的糕点,心里有些郁闷,这糕点一瞧就是糜子做的,便没啥胃口,他平时吃的都是白面蒸饼,里面的馅料还是肉食。
不过当糕点被塞进手里,他手下意识地一按,发现果然很松软,软的不像话。
“张同知,你吃一个试试,保证你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不好吃你就是味觉有问题。”裴三郎瞧着张清福手中的蒸糕,下意识地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