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庆眨眨眼,中规中矩道:“先生满腹经纶,讲的课实在是精彩,适才讲的《逍遥游》里的大鹏,学生忍不住往窗外看去,想象鹏程万里的浩瀚情景,不知觉间走了神,请先生责罚。”
噗呲……小乔忍不住笑了出来。
唐庆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小乔却并不受他威胁,依然兀自笑得开怀。
陈先生显然对他这番言论很满意,捋着胡子说教道:“你好学是好事,但课堂上是圣人读书的地方,下不为例,坐下吧。”
陈先生转头望窗外小乔的方向看去,对着小乔哼了一声。
小乔急忙敛了笑容,双手规矩地垂在腰间,咳嗽了声,坐得笔直。
陈先生显然并不打算放过她,他看了小乔一眼,假装有些惊讶道:“咦,你不就是那天跟老夫下盲棋的丫头嘛,怎么炮打这里来了,莫不是仰慕老夫的才气,巴巴跑来听课,既然如此,那你说说老夫刚才讲了什么?”
小乔眼睛睁了一下,心说这老头怎么回事,跟我八辈子有仇不成,每次见到他都没好事,眼珠转了转道:“先生,莫不是还想跟我打赌不成?”
陈先生有些愕看着她,活了半辈子,在学术上也算是一代大儒,那些学生哪个不是巴巴凑上前来瞪着他提问的,就没遇见过一个跟这丫头一样,三番五次跟自己打赌的,甩袖摆手气愤道:“真是有辱斯文,做学问本就是神圣的事情,到了你这里怎么就成了赌博,真真是不学好。”
小乔有些惊讶的样子,嘿了一声道:“我本就是粗鲁的村姑一个,你跟我讲斯文,这不是对牛弹琴吗?你才是真真好笑呢。”
陈先生老脸不禁抽搐,已经没脾气,反倒被这丫头激起了心气,他不信一个村姑还能答上自己的问题,“好,赌注还是跟上次一样,你要是答不上来,就给老夫做丫鬟,要是答上来,老夫依然答应你一个条件,如何?”
小乔点点头道:“比什么?”
陈先生笑了起来,斜睨她一眼,问道:“你可读过诗词?”
小乔憨憨啊了一声,有些吭吭哧哧道:“略有涉及。”
陈先生心想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让我考教,捋须沉吟半晌道:“请你赋诗一首如何?”
小乔问道:“不知先生要出什么题目?”
陈先生磕目沉吟半晌,道:“古人都爱咏梅,你便以梅花为题赋诗一首。”
小乔背手站在书房走廊,目光落在院中一处,眺目望去,却见前方一个水池旁边,种着稀稀疏疏十数树梅花,此时秋季,梅花树枝挂满了翠绿的枝叶。
而她脑海中仿佛出现大雪压枝下的梅花,鲜红的梅花在枝头迎着严寒怒放,书房内四五个人围成一圈,读书之余坐在屋中赏梅饮酒,踱了几步,她便开口吟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
她细里慢条吟来,陈先生以及黎青言和唐庆本来以为还有什么佳作,却不料听到这两句诗,唐庆率先忍不住捧腹哈哈大笑,黎青言根式不停地念着:“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一边哈哈哈大笑。
陈先生也露出失望的表情。
小乔瞅着他们笑了半天,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也不继续念,等他们好不容易停下来,方接着吟道:“……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都不见。”
这两句诗一出,这三人顿时目瞪口呆,不一会功夫,唐庆和黎青言的脸全红了。
小乔此时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心里默默道:“郑板桥,要怪就怪你的诗太好,我人在嘴痒,对不起了。”
唐庆满脸通红的说道:“实在抱歉,真没看出来小乔姑娘高才,方才轻狂了,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黎青言也赶紧郑重向她道歉,再也不敢有半点轻视之意。
陈先生此时的脸色也变了,他被世人尊称为一代文豪,文学造诣自然极高,小乔一首诗吟完,都如炸雷般想在他耳侧,让人忍不住拍着大腿叫好。
陈先生如痴如醉,像是喝醉酒了一般,欣赏地看着小乔,眼里惊喜连连,忍不住上前两步,问道:“想不到你还能做出这样的好诗。”
陈先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丫头了,到没想到竟能做出如此佳作,不禁聪敏还很有灵性,若能在长安太学毕业,科举之仕,考取功名,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
只是可惜身在村野,幼学都未读过,出了幼学还有高学,要从高学毕业可是非常难比科举考试,更妄论太学。
想到此,陈先生不禁摇头叹息遗憾非常。
小乔可不管遗憾不遗憾,她只知道她赢了赌注,老头便欠她两个条件,眼珠子转了转道:“先生,我前几日坐在《史书》上看过商鞅城门立木的故事,先生可知道?”
陈先生看了她一会,无奈笑了起来道:“你这丫头甭提醒老夫,老夫也知道君子当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就欠你两个条件,你可是要现在兑现?”
小乔目光一闪,揖礼笑道:“第一个条件便是先生不如给黎少爷放十天假?这十天里就不要给他授课,让他边玩边治病,如何?”
陈先生第一次听到这么荒唐的治病法子,眼睛不由睁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道:“胡闹,青言的身子骨那般虚弱,就是在外头吹个风都会感冒发烧,哪里经得起你这样折腾。”
小乔却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依然坚持道:“先生放心,我现在作为黎少爷的主治大夫,自然不会不顾他的身体的,先生要是觉得一个兼祧不行,要不我将两个条件都用了,跟先生换半个月的假期?”
陈先生顿时被她说的有些讪讪道:“那好吧,你们玩去吧。”
陈先生撂下话怏怏而去,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是遗憾。
情绪内敛的黎青言难得欢呼一声跳了起来,唐庆也一脸喜色地跟着走出来凑到小乔面前,笑道:“小乔姑娘你怎么会作诗,比我还厉害。”
小乔嘿嘿笑道:“我这叫天生我材必有用,其实说实话,那诗不是我做的。”
唐庆立马露出一个“你逗我玩”的表情,问道:“那是何人所作?”
小乔神秘兮兮道:“其实啊,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在河边遇见一个老道士,过来乞讨,我见他可怜便赏给他几口饭吃,谁知道他为了感激我,松了一个本子给我,这首诗就是从里面摘抄的。”
唐庆却突然放声大笑道:“小乔姑娘,你编故事也要变得像样点吧,你这种烂大街的故事也好意思编出来骗人,你是贬低你的智商,还是贬低我们饿的智商啊。”
小乔有些郁闷,这世道是怎么了,将真话都没有人相信。
黎青言走过来,神色有些隐隐兴奋道:“小乔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玩?”
唐庆却立马拦住他道:“你小子,还真想出去打算出去玩啊,你身子不好,还是回屋歇息吧。”
唤了黎青言的小厮扶着黎青言回去。
黎青言顿时急了,不服气道:“你是大夫,还是小乔姑娘是大夫?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玩,你能得了半个月的假期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你这是卸磨杀驴。”
黎青言气得眼眶都红,他从小身子就不好,每天只能孤独地待在房子里,羡慕外头的小伙伴们。
小乔见他望着自己的眼里满是祈求,不由心软道:“别听唐庆的,今日清晨,草庐那边的庄客松了十几只肥美的大闸蟹,今日我们登高,再说重阳节也快到了,登高可避灾祸。”
几个家奴簇拥着黎青言,众人一道上山。
李家庄园背后是一座凌峰,凌峰有两条路,一条路好走,一条路难行,小乔他们走的是难行的路,这条路一千多级石阶盘旋环绕,扇到边是悬崖峭壁,颇为险峻。
裴逸川也跟着过来了,小乔跟他并肩走在前面,唐庆走到中间,黎青言被小厮护着走在后面,那个小厮手上拿着披肩,一直往黎青言身上套去,黎青言一脸不耐,怎么说都不肯系上那披肩。
待到了凌峰峰顶,望远宁波城,心胸一畅,都有说有笑起来。
只待了片刻,峰顶的有人渐渐多了起来,裴逸川道:“凌峰里附近县城太近,游山反倒成了看人了。”
唐庆道:“路上看到一个翠宣亭,我们根茎道那边去吧,要不等会亭子就要被人占去了。”
小乔提了提手中的编制蓝,同他们道:“诸位,今日我们立个蟹会,请你们大快朵颐。”
金秋九月,河蟹与稻梁同肥,正是食蟹的好时节,黎家的家奴挑了一担子的酒,其中几个家奴手中也提了几个菜和食材。
唐庆一听到“蟹会”二字,就觉得口舌生津,食指大动,连声喜道:“有幸,有幸。”
周人下到翠宣亭,翠宣亭旁有一石桌,几丈宽,石桌旁坐落几张石凳,光洁可坐,黎家家仆挑了两个炉子,数十片木炭,还有锅碗瓢盆,其余酒菜罗列在石桌上,有从亭子数丈远的地方挑来了山泉水,很快就生起火来煮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