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袁真真什么招数都使上了,就为了撬开静王的嘴问一句剧毒的事。
“你想啊,昨天我背过你了,你也抱过我了,咱们这也算是有肌肤之亲了。我爹说了,肌肤之亲,肌肤之亲,亲了就要成亲。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一定得坦白从宽。”袁真真盘腿坐在床上,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似的,“还有还有,那次我洗完澡,你可是把我都看光了,这事你总不能已经忘了吧?”
静王不为所动,眼观鼻、鼻观心,心里一半是过去,一半是眼前的袁真真。这人生个病都生得风风火火,来得快去得也匆匆,只怕自己的世界,她到最后也是来得毫无防备、去得不声不响。
袁真真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对静王死缠烂打,“你放心,你慢慢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又不急,也不会笑话你结巴。”
“结巴算什么嘛?其实,你一结巴起来,就挺平……什么来着的。”袁真真嬉笑着挠挠头看向静王。
静王面无表情,缓缓地说道,“平易近人。”
袁真真猛地点头,“对对对,平易近人。”
静王的眼光却不由自主地从袁真真的脸上往下滑,“你……也平,易近人。”
袁真真咂摸了许久才咂摸出了静王这个结巴故意咬出来的停顿,恼羞成怒,“我平怎么了?还易近人?笑话人都笑话得这么斯文,像话吗?”
静王的耳朵在袁真真的手里,于是老老实实的,不说话,也不敢动。
“我不嫌弃你结巴,你居然敢笑我……哼哼……”
静王看不出来袁真真是当真生了气还是故意与自己闹着玩,也只好低眉垂首地坐着。
“今天不说清楚你为什么中了剧毒,我一定要你好看。”袁真真信誓旦旦。
静王也不知是装傻还是没听清楚,愣愣巴巴地说道,“你……你……说过……我好看。”
袁真真长叹一口气,“你好看,你好看,全天下就你最好看。”
静王微微一笑,袁真真忙捂住了双眼,“别想用你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来软化我。我的立场很坚定,是个有原则的人。快说。”
静王只盼着陈平或是黎青能进来救个急。
袁真真细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问道,“莫非你脑子不太好,吃错药了,这才中了剧毒?”
事关自己的智商问题,静王郑重其事地摇摇头。
袁真真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还好,还好,你要是光长得漂亮脑袋却不太好,那嫁给你之后一定很累。”
静王听袁真真言下之意是即使自己脑子不好使也会嫁给自己,嘴角不由得又翘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与袁真真不会有未来,可却拦不住自己的心,尤其是听到她这般认定自己的时候,心里更是暖得像那初春的阳光一样。
袁真真歪着脑袋,“那你是怎么会中了剧毒呢?被人下毒了?”静王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袁真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站了起来,“嘭”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床沿上。
袁真真边揉着脑门,边义愤填膺地说道,“谁敢下毒害你,真是不要命了,让我知道了是谁,看我袁真真怎么收拾他。”袁真真觉得这句话自己好像也说过,这才记起了在琳琅阁时,也不知是阿吉还是阿城也说起过半句有人要下毒害静王的话,她眉头微皱,盯紧了静王。她虽说一根筋,但眼前这个人一向不苟言笑她还是看得出来的,想来一定是心里藏着什么事。
静王低着头,一言不发。袁真真不问前因,不顾后果,只因为听说自己被人下了毒就这样气愤,让他的心里深为感动,但他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情绪,甚至也不敢表达。他如今还是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哪敢把她硬生生地拽进自己的生活里来呢?
袁真真见从静王这儿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了,陈平嘴不碎,也难问出什么名堂来。至于黎青,袁真真对他总有些怕怕的,自然也不敢缠着他追问。想来想去,袁真真决定还是去问张婶。这一路去铜官镇,好些个地方都没个好好儿的馆子,以食为天的黎青自然不能撇下张婶。
袁真真迈着小碎步去找张婶,张婶正在帮着楼府的厨子一道准备晚饭,一见袁真真过来了,警惕心大增。
袁真真主动示好,“张婶,今天我来是有事求你的。”
张婶苦着脸,“砸了自家的厨房没事,你可不能在外头也胡来。”
袁真真忙摆着双手,“不会的,不会的,你要不放心,要么就把我的手捆起来。”
张婶还给王爷炖着参汤,一时也走不开,就当真找来麻绳捆住了袁真真的双手,看得楼府的厨子和仆从们莫名其妙,窃窃私语了一阵子仍是不得其解。
“我想问问王爷之前为什么中毒了?”袁真真一向不会绕弯子。
张婶警觉地瞧了一眼四周,“谁让你来问我的?”
袁真真眼珠子一转,信口胡编道,“黎管家,他说他太忙了,让我来问你。”
张婶绷紧的神筋稍缓,“哦,原来是黎管家……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啊。”
袁真真没得有些失望,闹不明白张婶既然不知道又为什么会突然紧张了起来。
张婶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反正以前咱们王爷可威风了,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人人都说将来要继承皇位呢。可现在,你看看,连京城都不能回了,琳妃娘娘也见不着了。”
袁真真眉头微皱,张婶话匣子一开便收不住了,“我只记得那天是除夕夜,宫里要排年宴,王爷进宫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之后就不能说话了。再后来,琳妃娘娘的母家还有楼家便都遭了罪,说是有谋逆之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贬谪的贬谪。王爷大病了一场,病还没好,就被皇上一道圣旨赶到青州来了。”
“还说……”
袁真真神情一凝,“还说什么?”
“还说没有圣旨,王爷这辈子再也不能回京城。”
袁真真了然于心地点点头,尔后又匪夷所思地问道,“皇上不是孔维的爹爹吗?”她一向鲜少跟着众人称呼静王为王爷。张婶听得多了,自然也见怪不怪。
张婶点头,“可不是嘛,但说翻脸就翻脸,也真让人寒心,得亏还是亲生儿子呢!”
袁真真闷闷不乐,哥哥当年离家出走之后,爹爹和自己伤心了好一阵子;可孔维却是被自己的爹爹赶走的,他心里一定更难受,比哥哥当年撇下自己后还要心痛千倍、百倍。
袁真真情动至极,涕泗横流,“张婶,我想让你再帮我一个忙。”
静王府的下人们一直被严令不许再提当年那件事,张婶憋在心里好久早闷坏了,今天终于能说出来,心情舒畅,“你说。”
袁真真目光坚定,“我要给王爷做点吃的安慰他一下。”
张婶摆摆手拒绝了,“你还是赶紧离开厨房吧,我怕。”
袁真真赖在这儿,“你不帮我,我就不走。”
张婶无奈至极,“你想做什么?”
“蒸糕。”当年哥哥不辞而别之后,爹爹便是做的蒸糕来安慰眼泪、鼻涕汪成一滩的自己。
蒸糕倒不是很难,张婶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了。在碎了一摞碗碟,浪费了一袋面粉后,袁真真的蒸糕终于是出锅了,但她也顶着一头的面粉,只剩两只眼睛还在眨巴着。
张婶只想打发了袁真真了事,于是昧着良心说道,“快去吧,这蒸糕虽然长得不好看,但肯定很好吃。”
袁真真于是兴高采烈地走了,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护着蒸糕,引得楼府的下人们看了又看。
蒸糕端到静王跟前的时候还热乎着,袁真真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摘下一点递到静王嘴边,“你尝尝。”
陈平也在,一见那蒸糕的样子就一阵反胃,再一见袁真真白得像女鬼一样的脸更是憋着满肚子的笑意。静王却是不动声色地吃下去了,引得陈平恶心不断。
袁真真瞅见了陈平的异样,忙护住了蒸糕,“这是我特意给王爷做的,你不能吃。”
陈平心中大呼一声“谢天谢地”后忙走到一边去了。
“特意?”
袁真真与静王也相处一阵子了,知道静王这话的意思,于是絮絮地解释道,“我都听张婶说了,你爹把你赶出了京城,还不让你再见你娘……”袁真真的眼眶红了,“当初我哥哥不辞而别的时候,我难过得很,但想想你,岂不是心里更苦?居然被自己的爹赶出来了……”
“我爹当时安慰我便是做的蒸糕,我虽然做的没他好看,但是张婶说了,一定很好吃。”
静王的嘴巴里还塞着干如柴的蒸糕,难以下咽,堵得慌。他落魄地离开京城之际,所有人都在关心这皇位日后的去向。即使有人仍来示好,不过是不愿意相信昔日耀武扬威的他竟然一朝失势至此,生怕他会东山再起,所以要提前给自己铺好路子。可袁真真不一样,她只关心自己与父亲失和后是否伤心、难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问过自己一遍,被自己的父亲怀疑、责罚,他心里可难过?还是,他的伤心全都是因为从此与皇位失之交臂?
袁真真见静王许久都不动一下,关切地问道,“不好吃吗?”
静王早已不自觉地湿了眼眶,奋力地点点头,尔后又突然摇摇头。
袁真真被弄糊涂了,“到底好不好吃?”
静王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两个字,“好吃。”
袁真真拍了拍静王的肩膀,“看来是太好吃了,都把你给吃哭了。”
“你放心,你这么喜欢,以后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袁真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静王却只想问一句她是否明白以后天天给自己做蒸糕意味着什么。
袁真真很为静王打抱不平,“孔维,你说你爹也真是的,哪有父亲这样生亲生儿子的气的,还不让你回京城去见娘,太不讲道理了。”
静王一点一点地咬着蒸糕。母妃现在不知一切可还安好?这也是他在京城唯一还挂念的事情了。
袁真真为静王的遭遇垂头丧气地说道,“我爹跟我说过,家是讲感情的地方,怎么你爹既不讲道理也不讲感情呢?”
静王苦笑着冲袁真真摇摇头。他的父亲再有不是,那也是天子,说不得,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定了罪。
袁真真却没这样的意识,“京城有什么大不了的嘛,不回去咱就不回去,想个办法把娘接出来不也一样过,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