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叹口气,想把母妃从宫中接出来与自己团圆势必要等到父皇驾崩,而父皇一驾崩,这皇位也不知鹿死谁手,到时候自己与母妃可还能活着再见一面也未可知。
静王有意岔开话题,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捏了一把袁真真的脸蛋,“石灰?”
袁真真撇撇嘴,“面粉。”
静王会意地点点头,“一白……遮百丑。”
袁真真一听就有些来气了,顺手在静王的头上就咕咚敲了一下,“你丑,你才丑。”
静王摇摇头,表情分外艰难,“你说过……我……我好看。”
袁真真叹口气,“是是是,你好看,好看。哼。”
静王没找到绢帕,撩起一截袖子轻轻地给袁真真擦了擦脸。袁真真顺手吃了一口蒸糕,没想到才咬了一口就“呸呸呸”地吐了出来,“这么硬……”
静王没做声,袁真真却理所当然地把蒸糕推到了静王跟前,“既然你喜欢,那都给你吃好了。”
静王哑然失笑,揪下一小块慢慢吃着,许久才说,“饼。”
袁真真也知道自己这蒸糕着实难吃,点头应下,“好,以后还给你做大饼。”
今日听袁真真说起了过去的事后,静王不知怎的心里的结就松动了,反倒觉得自己可以再去见一面楼谦了。楼谦与黎青都在书房里窝着,两两相对,一言不发,一见是静王来了,全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静王以眼神示意他们坐下,“母妃……安好。”
楼谦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静王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今日既然敢来见楼谦,心中自然已经有了打算。楼谦对他知之甚深,“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静王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来,“宸王。”
楼谦摇摇头,“宸王绝不是宥王的对手。先不说宥王的城府,惠妃的母家就能把容妃压得抬不起头来。”更何况,除夕投毒案后静王虽说死了心,他却没有遵照静王的意思,暗中追查了许久,不少证据都指向宥王在这事里绝对不干净。静王当年如日中天,宥王尚且能给静王下套,更甭说他现在在京城已经经营了十余载,想要对付一个无足轻重的宸王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静王也曾为高高在上的皇位殚精竭虑,楼谦所说的自然也知道,微沉着声音说道,“所以……你帮他。”
楼谦诧异地盯紧了静王,“你……”
“帮他,保楼家……也保我……我和母妃。”
楼谦很是懊丧,“你当真要放弃?”
静王有些不忍看到昔日挚友这样灰心,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父皇见疑……还……还连累母妃和……和你……累了。”
楼谦记得皇上对静王的器重,自然也还记得当年皇上不顾情面和父子之情公然下旨将静王赶出京城,也难怪静王会灰心至此。楼谦终于不再说什么,甚至也没有多挽留静王留在善州。可一行人从善州再启程时,黎青却来辞行。
静王坐在马车之中,黎青跪在马车之外,“知遇之恩,难以为报。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恕黎青再难陪伴左右。”
静王并不说什么,只敲了敲马车,吩咐车夫前行。
袁真真不懂静王与黎青之间的牵绊,也不懂黎青为什么选择在此时离开,但她看得出来静王眼眸里的寂寞,于是轻轻地握住了静王的手,“我永远不会离开的。”
静王真心羡慕袁真真,羡慕她还可以这样轻易地说出永远。
陈平落后一步,牵着马哒哒哒地走到了黎青跟前,“现在要走,当初为什么要来?”
黎青还未起身,头也不抬,“我以为王爷是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放弃经营京城的情报网,总以为会等到静王重回京城的那一日,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个结局。
陈平摇摇头,“从鬼门关回来的人,还韬什么光?养什么晦?”
“呵,以前也不觉得你说话有趣。”
陈平有些不舍,但眼看着马车走远了,也只好抱拳道别,“后会……无期。”
黎青笑得发苦,下唇被咬得渗出星星点点的咸腥味来。
从善州出城的那一刻起,静王一直静静地看着袁真真,直看得袁真真心里发毛。袁真真绷不住,“你看什么呢?”
静王很想告诉袁真真,这一刻起他决定自私地把袁真真留在身边,但是这番话一定要等到京城大局已定再说出来。
陈平往日里与黎青斗嘴时只觉得黎青啰嗦,这些天没了黎青,也觉得甚是寂寞。静王倒也还使得,面色一如既往,陈平则忿忿不平地说道,“您有了袁姑娘陪着,我啊,也就是个孤家寡人了。”
静王想了想,歪着脑袋说道,“娶妻。”
陈平苦着一张脸,“可从来都只有人追着我要比武,却没有人追着要嫁给我。哪能人人都像王爷您,出去吃了个饭就多了个追求者。”
静王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也是。”
陈平哭笑不得,既然静王承认得这样顺口,看来对袁真真已经很认同了,这也就放下心来,生怕静王会因为黎青之事而倍感烦恼。
黎青离开善州后,单人匹马直奔京城。才在客栈住下便有一名灰衫男子过来相请。黎青淡淡一笑,“宥王的消息倒是灵通。”
灰衫男子也淡淡一笑,“黎先生的动静,宥王一向关注。”
黎青也不与他客气,施施然随他进了宥王府。宥王亲自迎了出来,“先生,好久不见。”
黎青客客气气地抱拳回礼,“托王爷的福,这才能好久不见。”此番再见楼四爷,楼四爷自然把当年追查到的真相都和盘托出了。
宥王也是个精明人,自然听得明白黎青话里有话,只故意岔开说道,“先生此番再回京城可有何打算?”
黎青双手拢在袖中,背微微驼起,一脸风尘,“还能有什么打算?左不过再参加一次科考为自己谋一份前程罢了。”
宥王忙亲密地揽过黎青,“先生的才气和文名,还需要参加科考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黎青对此不置可否。
宥王趁机深深一鞠躬,“先生若能不计前嫌,助我筹谋大业,他日庙堂之上,定有先生一席之地。”
黎青也不回礼,“宥王的大度,在下心领。”
宥王设宴款待黎青,酒酣之时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听道,“不知……哎,这时候便问起那一位怕是先生误会我此番宴请先生别有用意。”
黎青并不介意,把玩着酒杯,“这莫非是露颜清?”
宥王大笑,“先生果真是识酒之人,佩服佩服。”
黎青一杯酒辣辣地下肚后缓缓地吐出两个字来,“宸王。”
宥王先是一愣,尔后回过神来皱紧了眉头,“他……”
黎青不愿再多言。
宥王却再也不以为意,“宸王与我,可见……静王与楼四爷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黎青反问道,“当初殿下如何上位,今日静王与楼四爷便也可以如法炮制。”
宥王变了脸色,起身离席就拜,“愿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黎青淡淡一笑,神色颇是坚定,“这是在下的见面礼,王爷可还喜欢?”
宥王大喜过望,“本王能得先生相助,岂不是如虎添翼?不知先生有何良计?”
黎青建议道,“敌人须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好,要知道,鞭长莫及。”
宥王并不附和黎青的话,“先生的话自有道理,可是父皇已经明下圣旨,静王非传召不得入京。”
黎青扫了一眼宥王,“皇太后寿诞没几日了。”
宥王恍然大悟,“多谢先生。”
黎青并未在宥王府住下,而是坚持要去客栈。宥王也知道这些文人素来有些怪脾气便不再执意留客。
静王一行人也到了柳州。静王闷在青州许久,有意多转几个地方,一来散心,二来袁真真玩心正浓,不忍搅了她的兴致。
每到一处袁真真都自顾自地玩得很嗨,但时不时便会回客栈把趣闻讲给静王听。今天她却凑到静王耳边问道,“你要多转几个地方是不是怕见岳父大人啊?”
静王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想当初自己还在京城时,风华正茂,正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兜兜转转后,身边却只剩下了一个袁真真,既要担心自己的结巴,又要为自己的身子挂心,还要为自己怕见岳父犯愁,也真是难为她了。
袁真真宽慰似的拍了拍静王的肩膀,“你放心,到时候我告诉你几个我爹的丑闻,你手上捏着他的把柄,不怕他不把我嫁给你。”
静王错愕地看着袁真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居然还会帮着自己算计亲爹,也是醉了。但错愕的表情却也掩不住他的喜上眉梢,落魄离京后的他需要这种被人需要和赖定的感觉。
总和袁真真说起她爹后,静王记起了当初二人的那个秘密,至今袁真真还没给自己解释一下,于是开口说道,“二丫。”
袁真真还是头一次听见静王用这个小名称呼自己,有些兴奋,“你再喊一遍我听听。”
“二丫。”静王不明所以。
袁真真捧着心脏,一脸沉醉的表情,“光听这个声音,我的耳朵就会怀孕了。”
静王倒是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魔力,见袁真真沉醉得八九不离十了才继续问道,“为什么?”
袁真真一拍后脑勺,“看我这记性,还说过要早早告诉你为什么我叫二丫的。你看我不是叫真真吗,两个真字,又是个丫头,当然叫二丫了。”
静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袁真真又问,“你呢?有没有小名?”
静王摇摇头。打小他被人尊称为七皇子,再后来成年封了王便被人称作静王,哪来的什么小名。
袁真真瞪大了眼睛,“你那个爹就不提了。”一说起皇上,袁真真心里还是有些气的,不懂就得生多大的气才能把亲儿子赶出家门。她歪着头又问,“你娘呢?你娘就没给你取个小名?”
静王照旧摇摇头。皇室子弟,到底不比平常人家,哪能有个爹爱娘也喜欢的小名。
袁真真嘴上说着“那我给你取个小名吧”,不过是取个小名而已,袁真真脸上的表情却是要为静王上刀山、下油锅般的大义凛然。
静王嘴上不说,心里却笑得无奈,取个小名而已,至于吗?没一会儿他就明白了,还真至于,袁真真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张纸的小名送到他跟前,“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我识的字不多,你将就点看看。”
静王从头看到尾,脸笑得有些僵硬了,先不说阿猫阿狗这类名字了,孔板板这种名字实在是让人不明所以。他指着“孔板板”三个字定定地望着袁真真。
袁真真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我叫真真,你叫板板,难道不是很有夫妻相吗?”
“为什么?”
袁真真上前一左一右地揪住了静王的脸颊,“因为你老板着脸哪,所以叫你板板。”
“不好听。”
陈平知道袁真真正在挖空心思地给王爷取个小名,就一直凝神听着马车里的动静,听到这话不由得摇摇头。这袁真真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王爷对着她那表情真是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袁真真理所当然地回道,“你长得比我好看,名字要是还比我的好听,那岂不是太让我占便宜了。”
陈平猜不透王爷这会儿会是什么表情,他自己反正是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府里随侍的侍从见陈平笑得很欢,也都不明所以地跟着笑了起来。陈平勉力按下心中的笑意,虎起了脸,“你们笑什么?”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笑,于是都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陈平有些感慨,若是此刻黎青还在,不知得多有趣!
袁真真一纸满满当当的小名最终还是被静王全权否决了。袁真真闷闷不乐,“哼,便宜你小子了。这等小事就不跟你计较了。但大事都得我说了算。”
静王很想知道什么事才是大事,袁真真一本正经地说道,“比如……比如……我还没想好,想好再说。”
静王用尽所能地笑得很温柔。那就想好再说吧,他现在也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与袁真真慢慢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