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都城中的情况确实越来越稳定了,宥王自己出去亲自视察过,楼家商会出人意料地揽下了大半的钱财支出。他也不好这时候再去阻止重建,所以就顺水推舟地按照孔舒和楼家商会的戏码演下去,摇身一变成了体谅秦国的百姓的好王爷。
只是他事到如今还没能跟楼谦碰过面,所以到现在都不确定自己到底该怎么回禀父皇。而父皇不知是一直没有听说秦国都城里的事,还是并不想再管束秦国的事,竟一直没有问起此事。
孔舒这几日被人全程看着,并没有人再来找过孔舒,而整个儿行宫里,宥王也加大了守卫的巡逻力度。可他们就算是把行宫翻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那一天有可能出现在窗外的人。这让宥王百思不得其解,甚至疑心那一天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孔舒又确实是在隐瞒着什么。
宥王将孔舒身边伺候惯了的人全都撤走了,甚至还一个一个地拷问了一遍,但是所有的人全都对这个小皇子敬畏有加,直呼其名是想也不敢想的。
到底那个人会是谁呢?
宥王是担心孔舒会因此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走得近了,到时候想再回头就来不及了。
可就在他坐卧不安的这几日,却听人汇报说孔舒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也没有任何绝食或是反常的行为举止。
宥王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趁着空闲的时候又去见过一趟孔舒。
孔舒见宥王来了,合起字帖,恭恭敬敬地请安,“父王。”
宥王不知怎的因为父子之间的生分觉得有些难过,“好好吃饭了吗?”
孔舒愣了一下,“父王派来的人难道没有向父王汇报我的一举一动吗?”
宥王低下头来,“我今日来,只是你的父亲……你母妃托我好生照顾你。”他的声音之中疲态尽显。孔舒这才想起来父亲来到这里后也是受过重伤的人,自己似乎不该对他如此冷漠。
“吃过了。”
宥王点点头,示意孔舒坐在自己身边,“上次父王打了你也是……”他转念又叹口气,“我是担心你与……楼家可不是我的人……万一出了事,就来不及了。”
“儿臣永远是父王和母妃的儿臣,父王所担心的事情绝不会发生。”
宥王听到孔舒的话后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不管今后他与宸王和静王会起怎样的纷争,他可不想腹背受敌,更难以想象自己的敌人若是孔舒会变成什么样。
“楼家身涉其中,这事没这么简单,父王不希望你与他们再往来。接下来的事,由我去处理,好吗?”
孔舒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你想怎么处理?”
宥王冷笑,“楼谦如此耗费人力财力,我自然要在父皇跟前好好夸赞他一番。”至于孔舒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完全可以三言两语地蒙混过去。
孔舒一下子就明白了父王的用意。若是皇祖父看到楼家富可敌国,定然会起猜忌。到时候楼家便会自掘坟墓、重蹈覆辙。他点点头,并没有阻止父王。
所以宥王呈到京中的文书上对楼家极尽溢美之词,甚至还为楼家邀赏。
李长善宣读宥王的文书时,静王就立在阶下,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就在李长善念完最后一个字眼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悟到了宥王的用意。他是转而把手伸向了楼家了。
静王低着头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静王,这是怎么回事?”
宸王早就知道了楼家在秦国所做的事情,但是没想到楼谦为了阻止秦国的内乱竟然付出了这么多,太不同于寻常了。而现在看来静王也身涉其中。只有他,像是个局外人一样,在看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可明明整个儿京城的人都以为楼谦是自己的幕僚,现在这样还真是尴尬。
静王上前一步做了一揖后回话,“父皇所问何事?”
“楼家,当真花了这么多银两?”
静王不知该如何回答,皇上却紧接着问道,“按照他这手笔,他岂不是比朕的国库还要富余些?”
静王不说自己不知道,也没有撇清自己与楼谦的关系,只好沉默地站着。
宸王先前因为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心里多少对静王与楼谦有些怨怼,但此时从父皇的表情和语气来看,不知情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按照你之前所说的话,一个比朕还富有的人,还想从朕手上再赚点钱走?”
静王汗流浃背。他原先的说辞就是为了打消父皇对楼家可能的猜忌。可他们想的是隐瞒贩卖武器一事,没想到宥王却是紧紧地打在了父皇的七寸上。
他们的消息还是滞后了点,并不知道原来宥王已经暗中将文书递进了京城。从袁真真离开了行宫后,楼谦一直在想办法与行宫里的人打上交道,可还是慢了点。
宥王这一次真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楼谦现在不在京中,加之他刚在秦国做下了这些事,皇上顾忌天下人的言语,应该不会这么快动他。但是还在京城中的三姐就很危险了。
“醉凤楼朕听说你也常去……楼谦靠这酒楼也敛了不少钱财吧?”
静王深呼吸一口气,“凭本事挣的钱……怎么能是敛财?”
“放肆……”皇上突然把玉案上的折子推倒了大半。李长善忙上前去一一收拾起来。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钱财也自然是朕的钱财,朕的钱财没有进朕的国库,全都去了楼家,这不是敛财是什么?”
因为见到皇上动了怒,所以大臣们全都一股脑儿地跪下了,免得牵连到自己,唯有静王虽然瘦弱,却还是像一株劲松似的站着。
宸王也跪着,悄悄地拖了拖他的衣襟。不管怎样,这时候跟父皇对着干都不是良策。他先前心里虽然有些赌气,可这时候却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不想多年前的除夕夜再重演一遍。
“传朕的旨意,查封醉凤楼。散朝。”李长善上前扶着皇上准备离开。
“父皇……”静王追上前一步想要再说点什么,皇上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太和殿里乌泱乌泱的人都跪着,唯有他还站着,可脸上的焦急是藏也藏不住的。皇上不知怎的想起了多年前的除夕夜,他也是这样,一直站着,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肯说。他挥挥手,“静王回府反省,散朝。”
静王那天出宫的时候走得格外快,黎青等在宫外,“出事了,王爷。”
“我知道……有没有接到三姐?”
黎青摇摇头,“皇上的人去得很快,我接到消息的时候,醉凤楼已经被包围了。我们的人没来得及找到三姐。”
静王几乎瘫倒在马车上,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去醉凤楼。”
这个京城里昔日最令人瞩目的存在此时此刻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包围了,大门上已经贴了封条,而酒楼里原先的伙计全都按照官兵们的意思排在了酒楼门外,等待接受审讯。
静王掀开马车帘看了一眼,那些人里头并没有三姐。
“三姐被看住了吗?”
黎青摇摇头,“似乎也没有。我派出去的人回话都说没见过三姐。”
静王点点头,落下马车帘,“回府。”
黎青有嗲诧异,“不找三姐了?”
“她想必听到风声……自己离开了……”这京城之中,楼三姐能仰仗的人也就是自己了,与其满城里冒着风险寻找三姐,倒不如回府等着。
静王回了府后便一直坐着,黎青也意识到静王爷是在等着三姐。所以两个人什么事也不干,只凝神听是不是有人来通传。
终于,前院起了脚步声,静王还坐着,但是挺直了腰、竖起了耳朵,黎青已经按捺不住了,追出去看来的是不是三姐,可他一出去就变了脸色,“你来干什么?”
静王听到黎青的嗓门就知道肯定不是楼三姐了,可他不等见到了来人也还是没想到她会来。
“郑浣桐……我说过……静王府不欢迎你……”静王摆摆手,准备让人送客。
郑浣桐却自顾自地坐下,“你们是在等楼三姐?”
静王与黎青对视一眼。静王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若是敢动三姐……我要了你的命……”
郑浣桐笑笑,“不敢……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让你见到楼三姐。”
“你说。”静王知道跟郑浣桐没什么能讨价的余地,倒不如听听她的条件是什么。
“安排我和郑宽见一面。”郑宽已经重新量了刑,不日便会遣送到别处的监狱中服刑。她得趁着郑宽还在京城见他一面。
静王点点头。安排她与郑宽见一面并不是很难。
“三姐在你那儿?”
郑浣桐答非所问,“反正她现在很安全,但我要是在郑宽离开京城前见不到他,我就不能保证她是不是还安全了。”
“无赖。”黎青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是头一次觉得言辞没什么力量。他要是习得了一身武艺,现在铁定一刀戳进郑浣桐的心坎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