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真真被带入慎刑司后,吃了不少苦头,但始终只有两句话,“不要伤害我的手。我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有做过。”
慎刑司知道这个袁真真跟静王的关系非同寻常,虽然容妃把这事交给他们全权处理,但也不敢胡乱断案。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更何况还是当朝的王爷,谁也不敢丝毫不留情面哪!
容妃因为这事忧心忡忡,她管理后宫虽然平平庸庸,但一直也没什么能让人挑刺的地方,可不想在这件事上翻了船,于是召宸王进宫,想跟他一起拿个主意。
“你说袁真真这事,我是管还是不管?”
宸王也因为这事在纳闷,袁真真进宫后还算谨言慎行,一直也没听说得罪了什么人,下毒一事是真蹊跷。更何况,谁会蠢到在自己送去延禧宫的点心里下毒呢?但母亲的立场就很尴尬了,这事摆明了是有人想算计袁真真,但袁真真并不值得被算计,那这背后的手到底要伸到谁的头上呢?
静王?
宸王不确定。静王回京后一直隐藏锋芒,就算是父皇有意提拔和重用,静王也刻意回避和退让,难道这样还能让人惦记上?
宸王忽然苦笑一下,若是自己,怕是不会被人惦记上,但如果是他,兴许会。七弟一直都是那种就算自己一心不想引起人的注意,却还是会被人时时刻刻关注着的人。他羡慕过,现在却有些嫉妒了。
静王根本出不得府去,黎青和楼谦是铁了心要拦住他,府兵也都陈列在书房外。
静王气得直嚷嚷,“我现在要进宫。”
楼谦是最镇定的那一个人,“进宫?进宫干什么?是去找你父皇闹一通,还是你能找到真凶?宫中不会有人要算计袁真真,要算计的人,只会是你。”
静王咬紧了牙关。他难以想象袁真真会在慎刑司里遭遇什么痛苦和磨折。
可楼谦却继续说道,“宫里只要有人查明了案子,袁真真就还有活路。可如果你现在进宫去闹了一通,袁真真只有死路一条。你觉得皇上到时候还会再给袁真真留情面吗?”
黎青心里也着急。他是看着袁真真一步步走到现在,说起来是真的不容易,他也不忍心看她在宫中受苦,可四爷的话说得对,现在真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静王攥紧了拳头。
孔舒一溜烟地冲到容妃宫里,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回话,孔舒已经站在容妃跟前质问她了,潦草地行个礼,“袁真真何错之有?为什么要把她送到慎刑司去?”
容妃没想到孔舒会来给袁真真出头,“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罢了。”
“按规矩办事?”孔舒一点儿也不客气,“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谁会傻到自己在点心里下了毒再自己送到延禧宫去?那不是神经病吗?”
容妃正要柔柔地解释几句,却被孔舒又打断了,“你这可不是按规矩办事,而是根本就没过脑子。”
容妃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孔舒不见容妃说话,着急起来,“你快先把她从慎刑司里弄出来。”
容妃叹口气。孔舒毕竟在她跟前也养过一段时间,有些感情,所以不想他惹出麻烦来,便劝道,“这慎刑司进去了,哪有这么容易能出来呢?”
孔舒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心里便有了主意。
后来不久,皇上便知道孔舒在闹绝食了,说是吃惯了袁真真的饭菜,其他人的饭菜不想吃。
皇上不容许孔舒这么胡闹,所以一开始不闻不问,可后来孔舒却还是坚持滴水不进,皇上还没松口,皇太后先坐不住了,“这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总这么饿着,先让袁真真从慎刑司里出来再说。”
皇上不愿意,“可是母后,这个袁真真可是……”皇上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他后来冷静下来一想就知道这事怎么看都不对劲了。袁真真再蠢笨,也不会蠢笨到自己下了毒再自己送进延禧宫去。
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又谁都没有说破。不过只是个小厨役罢了,谁舍得在她身上花心思?更何况,这到底是有人借袁真真的手想治一治新近得宠的良妃,还是有人想对静王出手,都很值得推敲。
皇上也不是不想继续追究此事,他怕的是又会牵扯出什么恼人的皇家丑闻出来。更何况,如果能借这事断了静王的这个念头,也算是一举两得。
皇太后等不到皇上的回答,越发着急了,“孔舒的身子吃不消这样不吃不喝的,到时候,太医也救不了他。”
静王在府里听到消息后总算是镇静下来。父皇一向怜惜孔舒,如果又有皇太后从旁劝说,袁真真应该能暂时离开慎刑司了。
果真没多久,便又有人传信来了,说是袁真真还送回了点心局,但是这事还是得调查清楚。
袁真真受了刑罚,身子不大吃得消,于是只给孔舒准备了点简单的饭菜。但好在孔舒终于愿意吃上几口饭菜了。
皇太后是长舒了一口气,“案子慢慢查……”她也叹口气,“这后宫里头,还是缺个管事的。”祥妃常年深居简出;惠嫔虽说有能力,但也不太适合再出来打理后宫;而容妃却是个和事佬,万事都是和一和稀泥便过去了,也不适合管理后宫。
皇上倒是想起来了一个人选,所以踱着步子朝着摘星阁去了。李长善便也跟着。
静王也已经几天没好好吃上一口热汤热饭了。苏岩这时候得了黎青的话,便开始准备饭菜,熬了小米粥,先给王爷暖暖胃,这么些天不吃,胃一定伤着了。
静王勉强吃了几口便又吃不下了。
“再吃几口吧,身子熬不住的,再说袁真真都出来了,还担心什么?”
“不知道她……受了什么惩罚……”
黎青没做声。慎刑司那是进去了都要蜕层皮的地方,袁真真当然也不会例外了。
“明日我得进宫一趟。”
黎青知道现在是怎么也拦不住静王了,“王爷小心便是。”
皇上每每到了摘星阁都会停在楼下看很久,那高耸入云的顶楼,他曾经和苏婉并肩站过,也有过江山美人尽在手中的快感和豪情万丈,可现在再看这摘星阁,竟都是凄凉。
小太监每次都会进去传话,可苏婉都只是规规矩矩地等在门厅里,从不迎出来。以前的她却不是这样,一听人通传皇上驾到,便恨不能从屋子里飞出来一样。
皇上慢慢地踱进了屋子里。李长善与随从都站在门外候着。
苏婉规规矩矩地给皇上行礼。
皇上上前扶起她。这张脸自己也曾经讨厌过,可现在再看,却是又喜欢了起来。
“朕有个不情之请。”
苏婉诧异,“不敢当。”
“母后埋怨后宫太乱,朕想请你帮忙打理后宫。”
苏婉吓得跪倒在地上,“皇上这是什么话?民女哪来的资格管理后宫?”
皇上扶起她,“你有这个资格。朕当年……想过立你为后的。”当年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祥妃,并不是他心中的良人,更何况一直无所出,所以他想过废后,改立苏婉为后。
苏婉重新跪下来,“还望皇上收回这句话。”
皇上看着伏在地上的苏婉,不易察觉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也不再扶她起来了,“朕有意重新封你为妃。”
苏婉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她镇定下来,现在的她身上还系着孔维的性命,她不能轻举妄动。
皇上不见苏婉有动静,知道她其实是在拒绝自己。
“你不愿意回宫陪伴在朕的左右?”
苏婉知道自己的回答只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忽然抬起头来,冲着皇上笑了笑。那一刻,皇上以为自己见到了以前的琳贵妃,会因为他留宿在别的妃子那儿而和自己耍小孩子脾气。
“我记得皇上以前说过喜欢女孩子。”
皇上愣了愣,“对。从朕的父皇起,我朝就是子嗣不兴旺,到了朕这一辈,更是……朕愧对列祖列宗。”皇上膝下的女儿年长些的只有清平公主一人,余下的小公主都还小,也与皇上不大亲近。
“朕其实也不是喜欢女孩子,朕是喜欢与你的女儿。”想起往事,皇上越发温柔起来。
苏婉低下头来,声音凛冽,“可皇上,你本来是可以有一个我们的女儿的。”
皇上愣住了,“你说什么?”
苏婉抬起头来,“我们原本是可以有一个女儿的。”她的身子一直弱,在那个记忆尤深的除夕夜之前,她的月事其实已经许久不来了,当时也没注意,心里光顾着为孔维主办的案子着急。后来出了事,她幽居深宫才觉得肚子不舒服,没想到竟诞下了一名死去的成形女婴。兰庭院上下也没声张,悄悄地处理了尸体,当做没事发生。
皇上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双手别在身后,“你恨朕?”
苏婉不做声,头却埋得很低。
皇上一甩袖子便离开了,身形看着委顿了许多。
李长善也看不明白,皇上怎么与来的时候完全变了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