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有些日子没来过静王府了,今日带了些茶叶,便又登门拜访来了,“我也没什么兴趣,自己种了点茶叶,送来给王爷尝尝鲜。”
黎青收下,静王一颔首,“多谢贺大人。”
贺知欲言又止,静王却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我有我的理由。”
贺知摇摇头,“在下也与宸王有过接触,不说他对律法毫无见解,只是他的见解太过平庸,比不得静王您……更何况,据我调查所知,宸王关注宁古塔,是另有所谋。”那天在集议上,皇上问起静王的看法,贺知本以为静王可以一鸣惊人,谁知道他却一味称赞宸王,让他颇为失望,“王爷到底为何这样?”
静王一身潦倒,算算日子快到初夏了,他却还是畏寒,“我为何这样……贺大人难道不知道……”
贺知艰难地说道,“天下人负您,是他们愚钝;可王爷与他们计较,难道不也是愚钝和无知?”
黎青收好茶叶后刚好泡来了茶水,听到贺知这句话,不由得紧张地看了眼王爷。他心里也曾这样想过,但因为这么多年见过静王的抑郁,所以心中虽然不平,却不敢这样直说,只能自己心中矛盾。
静王苦笑,“贺大人怕是看错人了……在下便是那个……愚钝无知之人……”
贺知这下倒是没法接话了,闷闷地喝了杯茶便告辞了。
黎青送贺知出了府,贺知看着黎青叹口气,“先生也是一身的本领,却……”
黎青不敢多说什么,“世事不由人,贺大人且宽心。”
静王正捻着一块袁真真做的点心,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黎青回来了,“王爷,不后悔吗?”贺知有示好和支持之意,可静王却是把他一把推开了。
袁真真渐渐地开窍后,庖长经常亲自安排几道菜让她准备,有时候是这宫的娘娘要了蝴蝶酥,有时候是那宫的妃子传的几碟小菜。每做一道菜前,庖长都叮嘱她,“想一想你自己会怎么做这道菜。”
袁真真点点头,自己心里头先过上一遍自己的食谱后再开始准备菜肴,有时候也会失败,但多数时候,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袁真真欣喜异常,对庖长格外感激,“多谢庖长,没有你,我真的怕是悟不到自己的问题出在了哪儿。”
庖长点点头,“学厨不是模仿,你一开始就错了,好在你是真心喜欢,心里其实也有自己的主意,就是忍不住想跟着你的父亲和苏岩学。”
“对对对。”袁真真深有体会,长久地仰望着高山后当然希望自己也是一座高山,可她是画虎反类犬,最后只能是不伦不类。
“庖长,延禧宫传了几道点心,一直没人来取。”
“哦?”延禧宫里是皇上的新宠幸的妃子,毫无背景可言,所以在这后宫里也不算是红人,“还不来吗?”庖长算算时辰,“算了,袁真真,你送去吧。”那延禧宫是妃子的居所,换了御膳房里的其他人,都不便去,袁真真却不一样,本就是女儿身,去了也无大碍。
“注意规矩,该行礼就行礼。”
“是。”袁真真记得封为露教过她的礼仪,所以一路小心谨慎。先前延禧宫的小宫女来取菜肴的时候,自己帮忙送过一趟,也算是熟门熟路。可她走着走着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摘星阁。听说如今是夫人住在这里,不知道孔维会不会来进宫探视夫人。
袁真真呆呆地站在那儿,她有多久没见过孔维了?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入宫进御膳房还是春天的事,现在却已经隐约能听见蝉叫了。
摘星阁这一片人迹罕至,就算是苏婉住进来了,也像是毫无生机一样。
袁真真不由得大着胆子走过去了,想偷偷地看一眼就离开。她也真的只看了一眼就老老实实地走开了,脑子里浮现出了孔维领着自己爬到摘星阁顶楼时的场景,脚却朝着延禧宫走去。
“真真。”背后的这个声音有魔力。
袁真真甚至不敢轻易转身,生怕这是一场梦。
“真真,是你吗?”静王也不敢断定眼前这个身影是不是自己魂牵梦萦的人。他刚去给母亲请过安出来。两人其实也是相对无言。静王知道母亲留在宫中的日子很难熬,可自己却又什么都做不到。而苏婉却为了宽静王的心,非要说自己留在宫中也不错。
“我肯定是在做梦。”可袁真真还没喃喃地说完,便有人从后背抱住了自己,是孔维的手。她认得他的手,骨节分明,却又苍白得让人心疼。她心神慌了一下没拿住自己手上的食盒。而孔维的臂力又加重了几分,“我好想你。”
袁真真警觉起来,掰开静王的手臂,慌慌张张地看看四周,没人在,但还是心有余悸,退后一步开始请安,“给……给王爷请安。”一低头的片刻,袁真真忍不住哭了起来。
静王也知道袁真真怕的是什么,一只手拖着她把她带进了摘星阁里。
苏婉见到静王领着袁真真进来了,面色有些难看,“你太冒失了,万一被人看到,又是把柄。更何况,我这里……也有……”她不好再明说什么。
静王也意识到自己见到袁真真后乱了阵脚,可现在也只能这样说道,“儿臣撞翻了她的食盒……她来借小厨房……重新收拾一下点心……”
袁真真忙附和道,“对对对,良妃还等着奴婢呢。”
静王听到袁真真自称奴婢,心绞着痛一样,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失魂落魄地去了小厨房。
“你太大意了。”
原是请安后要出宫的静王现在却留了下来,“父皇知道我对她的心意……有什么大意不大意呢……”
苏婉说不出话来,的确是这个意思,可静王还是太不小心了。
袁真真借着小厨房里的食材重新整了一下点心,匆匆忙忙地送去了延禧宫。这位良妃虽然贵为妃子,但因为没有任何背景可言,所以也不怎么为难人,没得落个宽宏大量的名声。
“没事,娘娘也才午睡起来,不碍事的。”
袁真真点点头,又匆匆忙忙地回了御膳房,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时,心还扑通扑通地乱跳着,就好像孔维还站在她的身后抱着她一样。可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跟他说句话。
她也很想他……很想很想……她进了御膳房后揉过的面团、切过的菜,都没有她的思念多。可他看着却像是又瘦了,自己不在的话,他是不好好吃饭吗?
袁真真也没能独自好好回味一下再见到孔维的欢欣,没一会儿的功夫,前头便有人喊她去准备食材了。
然而孔维前脚刚出了宫,后脚延禧宫里便出了事。良妃吃了袁真真送来的点心后,竟然腹痛难忍,宣了太医来诊治后,说是中了毒。这下袁真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手上还沾着面粉屑子,便被人送进了大牢里,就连庖长也都不敢帮着袁真真说句话了,下毒谋害妃子,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谁敢帮着说话呢?
容妃主管后宫中的事,本来出了这样的事,送到慎刑司里用刑便是,可这个人说特殊又有点特殊,也不敢擅自做主,竟然头昏了去求皇上的意思。
皇上刚歇了午觉起来,还不知道延禧宫出了事,一听容妃的话,雷霆大怒,“这样的事,你还要来问朕吗?不过是御膳房里的一个厨役罢了,按规矩办事便好。”
皇上气得在大殿里兜圈子,“真是反了这家人了,前有袁大千,后有袁真真,无法无天,岂有此理!”
容妃没想到自己小心谨慎却挨了训,忙不迭地退了出去。事后再一想,这样的人,确实不值得亲自去问皇上的意思,便全权交给慎刑司处理了。
静王知道消息后,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了。采办司的小太监跟相熟的卖家说了几句闲话,意思是宫里又出了下毒害人的事。醉凤楼的采办刚好也在,多问了几句,事情便明了了。
楼谦一得了消息,便赶紧派人去告诉静王,尔后越想越害怕,这样的事,还是得自己看着孔维才行。
果真,静王在府里已经跳脚了,这就要进宫去慎刑司里要人了。
“黎青,快拦住他。”
黎青一听说袁真真出了事便一直看着王爷,可胳膊拗不过大腿,现在四爷来了,总算是心里有底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宸王也来了,“我母妃经办的此事,确实在袁真真送到延禧宫里的点心里查出了毒药。”
“不可能是她。”
宸王叹口气,“你稍安勿躁。若真是她下的毒,她也不会这样正大光明地送进延禧宫里去。再说了,她也没有要对良妃下手的动机啊。只是父皇因为你的缘故怕是已经不大喜欢袁真真了,还得再缓缓才能想明白这其中的道道来。”
“可是……”静王不忍心的是袁真真在慎刑司里会受到惩罚。
孔舒那天吃了一口菜就知道不是袁真真的手艺,沉下脸来问自己的小太监,“怎么不是袁真真的手艺?”
小太监低下头来不做声。
“发生什么事了?”
小太监一直跟着孔舒,哪敢跟孔舒唱反调,“娘娘和王爷吩咐了不让告诉你。”
看来是袁真真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孔舒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不想吃苦头,就趁早说清楚。”
“袁姑娘送去延禧宫的点心里,有毒。”
“有毒?放屁。不可能。”孔舒还是头一次这么粗鄙地说话。可他还住在静王府的时候,袁真真便告诉过他,食物是幸福之源,下毒在食物里这种事,是天理不容的。她自己怎么会做这种天理不容的事呢?这其中一定是有人在陷害袁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