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怎么也没想到朝廷到最后还是没有答复自己。黎青心灰意冷,“王爷,我们就不该指望他的。”
静王也不生气,就好像黎青所说的那个人并不是他的父皇一样。事到如今,也只能他们自己想法子了。
“袁真真如何了?”
静王低下头来,无奈地摇摇头。他最怕的便是无法护佑袁真真平安,看到现在整日里有些恍惚的她,他这心里便如刀绞一样。
袁真真不大能有自己的意识,入眠也得依靠大夫的药剂才行。手臂上的伤大夫也处理过了,但大夫却告诉静王说这位姑娘的手臂以后很可能会废了,王爷还是小心看顾才行。
“废了?”静王万万想不到袁真真手臂的伤势会这么严重。他虽然知道此事,但后来因为要回京城了,竟是没再关注过。如今袁真真变成这副样子,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看守来回话,说平儿点名道姓要见他。
静王刚看着袁真真睡下,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去见了平儿,“你有何事?”
平儿这些天虽然看不见,但是也隐约能听到外头在说些什么,“京中没有救济吗?”他也是冷静下来后才觉得自己所谋划的这一场报复是多么疯狂。
静王并不想对平儿解释什么。他虽然知道平儿其实不是个小孩子,可这样的事,他还是想一个人扛起来。
“既然已经归入你们的版图,为什么不给救济?”平儿显得很是咄咄逼人。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对秦国的百姓还有一份所谓的责任。可在这之前,也正是他自己一手把他们推到了痛苦的深渊之中。
静王对平儿这种矛盾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他对平儿什么都不能解释。所以到最后也只是反问道,“说到底……这是你闯下的祸……为什么非得……我们来收场?”
平儿的脸色骤变,显得很是憔悴。一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
“你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吃……”静王只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可从这里走出去的他,却还是要面对秦国上下的悲愤和哀嚎。这么多张嘴,到底该怎么维持下去?
楼谦也已经尽力调集粮食运送过来了。可他也不能做赔本的买卖,虽说承诺了他以后秦国境内的生意大半归他,可他也不能掏光自己的底子。
静王头疼得厉害。袁真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先前从不曾逾越过的距离在这里变得短了。他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陪一会儿袁真真,所以都是睡在一处。
袁真真最近都得吃了药才能入睡,一整晚也不会醒过来。往往她睡着后静王才能忙完,而她还没醒来的时候,静王已经离开了。她也从不会知道有个人在她的身边借着昏暗的烛火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谁?”静王都是擎着一盏烛火进寝室的,以前这里都是静悄悄的,只有袁真真的呼吸声。可今天却听到有人说话。是她。难道是没吃药?竟然还未入睡。
“是我。”
静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这几日他虽然常常与袁真真在一起,可却感觉他们好像并不在一个世界里,总是黑夜与白天交错开了,好久也没能说上一句话了。现在黑暗之中听到袁真真的声音,他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
“你是谁?”夜色浓重。袁真真逆着光并不能看清楚来人。
“是我,孔维。”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只是孔维。
“孔维。”袁真真的声音有欣喜。
静王走过去坐在榻边,“怎么还没睡?”
袁真真撅着嘴,“哼,我都摸清楚了,天天晚上给我喝一碗药,然后我一会儿就睡着了。我今天故意没喝。”
孔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现在……相信我是活的吗?”
黑夜之中,袁真真的眼睛里有光。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孔维,“这里的厨子做饭真难吃。”
“肯定……没你的手艺好了。”
袁真真点头,“那是。”
孔维的心跟着烛火颤了一下,眼前的袁真真神态娇憨,颇有点回到了初识的时候。这样……真好……
“我什么时候能自己下厨做饭?”
孔维不敢明说袁真真的伤势,干脆二话不说便要宽衣钻被窝,把袁真真给吓了一跳,“咦,我们成亲了吗?”她虽然认得孔维,但是记忆太过混乱,所以连自己都不能相信了。
孔维笑笑,理所当然地搂住了袁真真,“当然。”在他的心里,他们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现在不过差的就是个名分罢了。而他有一天定会亲自把王妃的名号给她。
袁真真眉头微皱,“咦,真是遗憾,这个我都不大记得了。”
孔维把袁真真往怀里紧了紧,“没事……我记得就行……”
“可这样对你不好,不公平。”
孔维笑笑,用嘴唇轻轻地碰了碰袁真真的额头,“你在我身边……就是恩赐……”
袁真真轻笑,“我怎么不记得你这么喜欢说情话?”
“以后慢慢听……”
两人的心跳相偎相依。这一夜,是袁真真许久以来没有依靠药物入眠,也是孔维从踏上秦国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一早醒来,黎青见静王的面色松动了些,心下稍安,“王爷像是有什么喜事?”
静王羞涩一笑,摆摆手,“不算喜事……之前大夫说……真真的安神药……是可以助她……恢复记忆?”
黎青点点头,“袁真真的事,王爷自己最清楚,怎么还问我了?”
“我想让真真……停药……”
“停药?”黎青很是诧异,“什么意思?不想让她恢复记忆了?”
“现在的她就很好。”即使会情绪波动很大,即使有时候对着自己也会狂躁起来,但是他隐约能见到初相识的袁真真。这样就最好了。一切回到起点后,他会加倍珍惜。
大夫很快被请来了,并不支持静王的举动,“姑娘受了刺激,意识混乱模糊,但是早晚会修复。王爷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到时候说不定会更有什么不可挽回的过失。”
“不会的。”静王很是坚决。这一次他险些没护住她,但是下一次便不会了。
秦国城中的百姓们没有粮食,怨声载道。静王只能决定铤而走险。
黎青听到静王的提议吓了一跳,“什么?我们去秦国境外打劫?取之有道啊,王爷难不成不懂这个道理?”
静王格外冷静,“他们的粮食……也多是抢来的……我们是……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可是……”
静王摇摇头,示意黎青不必再说什么。他召集了高良翼,让他通知附近的楼家商会调派些人手过来,加上府兵,足够组成一支队伍了。他把这些人手交给高良翼管理,绝不插手此事。
高良翼以前归入商会前干的便是劫富济贫的事,如今算是重操旧业了,很是兴奋,“多谢王爷抬爱。”
静王点头,“你自己安排好。”
“王爷放心。”
高良翼领着人潜伏了好几天,摸清楚了境外一波土匪的作息和另一队异族部落的动静,终于决定要动手了。
秦国境外的那帮子土匪或是异族人压根儿想不到会有人伏击自己,手里的余粮全都丢了下来。高良翼他们也不去追穷寇,而是捡了粮食便快马加鞭地赶回去了。
静王见初战告捷,胆子又大了些,安排队伍走得更深些。但是这些行动,全然不曾和京城商量过。甚至现在静王递到京城里的折子也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绝不多说一个字。
皇上看了孔维再递进来的折子,知道他心中有气,但是什么也没说。
宥王一直也小心翼翼的,不敢惹恼皇上。孔舒还被关在教习所里,出不来,谁也不能进去探视。
老先生对孔舒那天自作主张地偷偷跑去议政很是生气,每天都要打孔舒的手心,希望他能知错、认错。
可孔舒始终只有一句话,“我何错之有?”
老先生气得直拿板子敲桌子,“何错之有?老夫天天跟你说的话,都是耳旁风吗?温谦恭礼让,你做到了哪一条了?”
孔舒却反问道,“先生也以为不该救济秦国百姓?”
老先生被孔舒问住了,沮丧地摇摇头,“不是……百姓无错,该救……”
“那先生为何训我?”
“希望你知道礼仪和分寸。现在有些事,不是你能过问的。”老先生的双手背在身后叹口气,“算了,你起来吧。”从孔舒被关进了教习所,每天不仅要被打手心,还得跪孔夫子。
孔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老先生看着孔舒的目光很是疑惑,“你知道你像谁吗?”
孔舒愣了一下,“还不是像父王么?”
老先生摇摇头,“不不不,你像静王爷……老夫也是静王爷的先生……你跟他,真是太像了。”
孔舒低下头去。所以自己整日里念静王写的书,竟是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静王吗?他默默地攥紧了拳头,没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