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却还是恢复镇定,“哦,我一直以为封家与宥王势不两立,如今看来,似乎不是。”他也只能先拿封老大人与宥王关系不佳说事,好让封为露再考虑一下。
封为露不为所动,“这是封家的事,与先生无关。”
黎青只得重新坐下,“所以,你到底想如何?”
封为露倒上茶,“先生不否认的话,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了?”
黎青对此不置可否。似封为露这样聪慧的人,早晚看出来这人的真实身份。与其一直揪着心,倒不如这时候摊牌,谈妥条件。
“我要王爷兑现诺言。”
“什么?”
“去宫中请命,承认我与他并无任何感情,给我自由。”封为露停顿了一下,“那这件事,我就当自己不知情。”
黎青点头,“我知道了。”他生怕封为露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我尽快给王妃答复。”
封为露一直绷着一张脸与黎青谈判,这时候才觉得不自在,“先生,对不住,我有自己的想法。”她想离开静王府不假,可她对黎青的景仰也不假。
黎青微微一笑,“无妨。我会回禀王爷的。”各人都有各人的路要走,谁又能怪谁呢?
“如此多谢先生了。”此时的封为露没了一开始的严肃和算计,变得像与从前一样。
于宓还病着,静王并不怎么去探望,倒是于家人放心不下于宓,登门拜访来了。
于宓的长兄于容,静王也是见过的。他知道贺连风与静王关系好,便拖着贺连风作陪。趁着尚书和夫人去探望女儿的功夫,于容有些话想和这个静王好好说说。
“我与连风算是同袍。我们在学堂念书的时候,老师总会说起静王爷。”
静王微微一笑。他是懒怠招呼于家人的。可于梅山如今在朝中确实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难保自己以后不会为了真真的事有求于他,所以只好勉力陪着。
“我印象里的静王爷,文才武略,非寻常人可比。那为什么寻常人都明白的道理,静王爷却不明白?”自家小妹进了王府后过的什么日子于容当然有所耳闻,而静王又是为何这样,自然也调查得一清二楚。
静王颇有些无奈,看着他与贺连风坐在一处,神情坦荡,不由得心生艳羡之情。年轻可真好。可他没这么多时间浪费了。他还有很多话想和袁真真说,也还有很多事想和袁真真一起做。所以他本不该坐在这里陪着这两个公子哥儿,而是应该想法子推动门阀制度的废除。
“小妹的才情,我自问也配得上静王爷你,所以王爷何苦这样……”
静王被于容逼问得低下头来。他知道自己对于容这么不耐烦全是由于宓所下的药而来的,可当着贺连风的面,他也不能把话挑明了,“有些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感情是勉强不来的……”
于容只觉得好笑,一个皇室弟子在这里跟自己说感情?皇室中人不都是最无情么?
静王看于容的表情,知道与他无法继续沟通下去,只得假称于宓患病已久,心中苦闷,甚是思念兄长,让于容去探视一番。
贺连风知道这是静王打发于容的话,看到于容愤愤地甩袖子离开了,自己留下来了。
“王爷,我也有句话想问你。”
静王点头,疲态倍显,“你说。”
贺连风看到这样的静王有些不忍心开口了,“你为何偏不愿意……封为露也好,于宓也罢,可都是京城里的名门闺秀,怎么就……”他并非觉得袁真真不好,只是她们也都各有优点和长处,为什么却各个都入不了静王的眼呢?
“那你喜欢袁真真吗?”
贺连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懂静王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含糊地说道,“她其实和我们不一样吧。”
“因为出生?”
贺连风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没那么看重出生,我的意思是,她从小的生活环境与我们不一样。我们在京城,讲的就是规矩、礼仪。她不一样。她在许多人看来,就是没教化的……”他偷眼看了一下静王,见他面无表情,索性豁出去了,“她被很多人喊做野丫头……不是不好,只是在这京城里,她活不下去。”
静王无奈一笑,“那我就带她走。”
“可是她现在不是已经……”贺连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再说下去。确实,以静王对袁真真的感情,怎可轻易放手?宁古塔便在边关附近,静王这阵子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几经出入边关,想必为的就是袁真真了。
“王爷找到她了?”贺连风对袁真真也有些感情,两人总是能吃到一块儿去的。也是袁真真,让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静王。就像于容所说,从小他的认知里的静王是个顶天立地的皇七子,会为苍生谋福祉。可后来他自己亲眼所见的静王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心里不像装着天下,但总记挂着袁真真。
静王爷笑笑,“她从来不曾离开。”
贺连风会意一笑,自去找于容。以前的封为庭也好,现在的于容也罢,他会为静王一一安抚。
父亲问过他为什么喜欢混在静王府里。
他也问过自己,为什么?
他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也从没想过要效法以前的静王治国平天下。那他现在留在静王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只因为年少时的一段情怀?
贺连风苦笑。他也不知道。
尚书和夫人都还在内阁,说是来探病,却要先行礼。这样的相见,其实不如不见。
于容并没有进去,说是只隔着帘子讲了几句话。这也是于宓的意思,怕自己的病气过给兄长。
于容气得在静王府里兜圈子。贺连风来了,又是一通好言好语的安危。
“他静王到底能什么?”
贺连风笑笑,“我印象里,本朝给百姓谋福利的点子,也都还是静王年轻时候提起过的。”
于容在这点上没有反驳,话虽如此,可谁看到自家妹子这样会不心疼呢?
“小妹对他这么花心思,都还捂不热他吗?”
贺连风笑笑,心里的话没敢跟于容说。
静王本来就是热的,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捂热他,只是他所有的热也好,光也罢,全都给了袁真真了,所以哪里能分给于宓呢?这样对于宓虽然残忍,可错不在静王。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给过于宓希望啊!
“静王让我转告你,他今日进宫会先回禀封为露的事,若令妹愿意,也可以让她体体面面地离开王府。所以还请你们家人多多劝一劝她。”
“小妹她……”也是临嫁进王府前,于容才从母亲那里知道了,小妹竟是真的对静王爷有意思。本以为这桩婚事虽然因为静王的身子和他府上那个豢养的女人显得不大完美,可既然是小妹的心愿,也算是喜事一桩。可谁知道静王竟是清高得厉害,连碰都不愿意碰一下小妹。
“这也是个法子,你好生和尚书大人说说。”
“贺连风,你到底图什么呢?”
贺连风笑笑,“不图什么,我你还不知道么?”
于容无奈地摇摇头。贺连风无心仕途,只安心打理府上的事,他母亲娘家也已式微,手头还有些田产、地产,也一并都交到了他的手里,赚不了钱,却也饿不着两府上的人了。
集议过后,静王果真主动留下了,说想再陪父皇说说话。如今的静王很是得宠,好些大臣见风使舵,又没什么机会亲近静王,便都借着集议完了后出宫的机会到静王跟前混个脸熟。今日静王留下了,他们便也厚着脸皮赖在御书房外不离开。
李长善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些大臣们,守在书房门外。
“你是好些日子没陪朕好好说说话了。这样,今天我们父子便去摘星阁用膳,你觉得如何?”
静王拒绝了,“儿臣有事禀明。”
“哦?看你脸色,怕是什么严重的事么?说来听听。”皇上的表情还是很慈祥。
“我与封为露……并无感情……希望父皇兑现诺言……许她出府归家……”
皇上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什么?出府归家?出什么府?归什么家?”
静王一听到皇上这话就知道这事多半是成不了了。
“你们一时胡闹,到现在,还要胡闹?”皇上的语气越来越严肃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父皇……儿臣……”
“君子一言?那朕之前的赐婚圣旨算什么?你逼着朕打脸了一次还不够么?这事你们不提,京城之中没人敢来提醒朕。可朕的用心,你是到现在也不明白吗?”
静王跪伏在那里。提起这事前,他从没想过父皇并没有把自己所说的话当真。
“起来吧。”皇上的表情松动了些,“这话,朕只当没听见,再有下次,朕可是会责罚你与静王府上下的。”
静王惨白着脸色退了出来。
在外头等着的大臣一窝蜂地拥上前去,“静王爷,我府上可有好几本古本字画呢,想请您去赏鉴赏鉴。”
“王爷,他哪里懂什么古字画?我府上那可都是东坡的墨宝。”
静王淡淡一笑。原来人并不是那么健忘。时隔多年,他们都还记得他的喜好。可父皇却记不得自己不久前说过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