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思霏当然喜欢练武,但眼前这三个人居然可以直打到大半夜,邵峰和南宫钰还可以为了哪一招哪一式该怎么用而争论老半天,白天忙了许久的她,早已累不可支,连连别过身去打呵欠。
“去睡吧。”还是降神注意到郑思霏的疲态,暂不理会还在争辩不休、打个没完的两个少年,笑着推推她。
“不行……东西还没收拾……”
明明都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她还在硬撑着当个“称职的主人”。
降神摇摇头:“这些可不能收,他们俩打一打,待会就饿了,桌上残肴不留着,他们上哪找东西吃?你真不去睡?”
郑思霏摇摇头,瞇起眼倔强站着,就是不动。
“那可不行。”降神一笑隐隐,以指压唇,吹出一小段高昂哨声,疲倦的郑思霏眼一花,怀中竟已抱住了小雪虎,小猫一脸睡得正香甜,无端被人吵醒的傻样子。
一人一猫,俱是睡眼蒙矓,愣在那里。
“你不睡,总也得带小雪虎去睡吧?”降神大笑,面具下的双眸彷彿还对小雪虎神祕地眨了眨:“牠暗中陪了我们那么久,跟你一样累坏了!”
闻言,女孩怀里的小猫果真极其配合地边发出虚弱哀怨的咪呜声,边从她身上跳下来,走得摇摇晃晃,挨着她的脚,直把她往房间的方向蹭去。
“牠累了,思霏,你带牠去睡,然后再回来吧?”
“哦,好!”郑思霏晕乎乎地乖乖跟着雪虎走了。
小女孩连背影都仍倔强挺着,降神双眸含笑带怜。
有雪虎在,他可以担保郑思霏不会有机会再出房门,让这孩子就此安心睡到天明吧!
一旋身,他转向另外那头正打得难分难解的邵峰和南宫钰。邵峰对南宫钰的心结不知何时已解开了?现在居然能一脸轻松地与他打闹。
不过,邵峰从小被教得很好,南宫钰此时笑得毫无戒心,邵峰却显然还有所保留。这一生,他相信邵峰不会再因为相信任何“朋友”而败事。***
隐在暗处的南宫沉,完全被降神的举止给震慑了。
他的魔力还未恢复,眼力却不曾削弱,方才,他清楚捕捉到了那头小兽现身的剎那,身上的银芒是仙兵锐光!
而且,小兽一窜出,那人右臂上露出小半截的臂环果真消失无踪。
“没想到,离汜竟是说真的!”本来,他不相信世上竟有凡人能驾驭神兵,然而,事实铁铮铮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
这个蒙面的男人,确实需要他重新评估!
他听得够多、看得够多了。明天早上,宅子里只会剩下郑思霏,那男人会带另外两个孩子上书院,午后方归,看来是个筹谋策划的好时机。
他决定立刻就回去听听离汜的打算。
***
进房后,郑思霏被雪虎缠着脱不得身,本想要哄牠睡了以后自己再出门,只是,哄着哄着,却是自己睡了。
再睁眼已是大清晨。
“糟糕!”
郑思霏乍然惊醒,澄澈的光缕缕透进房中,看来已是卯时;她的身边当然早就空了,那头奸诈的小坏猫想必是睡饱后自己醒来,随着主人离去。
她急急披衣起身,昨晚的辫子虽还没拆,但她顾不得整理,踩住了短靴便奔向前庭。庭里桌椅俱在,仍摆成昨夜的老样子,桌上杯盘碗壶里的残肴却果真被一扫而空,看来还藉着流经前庭的小溪漂洗过一遍,干净整齐地叠在桌上。
郑思霏心里有点惆怅,说不清究竟是因为被他们扔下了而不开心,还是真的不想要他们去算计别人。
即使是刘仲士那样的人,也不该有报应吗?倘若天命如此,所谓因果……叫人如何能信!
昨夜,她记得邵峰这样回了她一句,那眼神,隐约透着一抹冷厉,但很快就消失了,几乎让她觉得只是自己看错。
门外传来马蹄声,难道是他们?这么快又回来了?
郑思霏诧异抬头,却看见马车上一跃而下的是南宫沉,一脸亲切朝她高声喊:“思霏?”
见到南宫沉,郑思霏心里自然喜悦,她快步迎了上去:“沉叔怎么会来?”
“自然有人来报,你回来了,竟不与沉叔先说一声!”南宫沉呵呵笑着,拍了拍郑思霏的肩,将她往马车那里推:“走!沉叔正好有事要上醉华阴,顺道带你去见见霜字辈的姊姊们。”
“咦?现在?”
“是啊!再不上山就晚了,醉华阴在午时过后,可是连只虫子都不让飞进去!”
郑思霏刚被推上车,便撞见车内扫来一道明澈锐利的眼神,她吓得猛向后退,才发现那是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
“思霏,别怕!这人是沉叔的朋友,和你也算是有点渊源,待会咱们边走边说!”
不由分说,南宫沉将她推上车安坐,自己也坐到黑衣男人身边,交代马车向醉华阴驶去。
郑思霏向车板上紧挨,只感觉车里的气氛很凝滞,压得她心口闷极。黑衣男人不太说话,眼光半隐在垂发中,无声扫过她,那人五官虽端正,但嘴角带起的一抹笑,却似乎不怎么善意。
她极不想去看此人,南宫沉却面色亲切地向她介绍了起来:“思霏,这位是沉叔故交,这回来访,沉叔才晓得他即将娶妻,而且,还是你醉华阴上的熟人──”
听到娶妻,再听到醉华阴三字,郑思霏才终于蓦然抬头,仔细去端详那男人的脸。
在马车颠簸中,他仍维持优雅地微一欠身,额侧几绺长发遮住眼神精光和唇角,让他的面容看来温和了些:“敝姓离,单名一个汜字。”
“……离先生。”不知该怎么唤人才好,郑思霏僵硬地欠身回了一礼。
南宫沉却朗声笑了。
“不是离先生!思霏,这是你霜梅姊的夫婿,你该叫他一声三姊夫!”
马车里只有南宫沉热络的声音,还有离汜偶尔回应的单音;郑思霏听得头有点晕,沉叔是因为有朋自远方来,所以变得多话了吗?或者真是太多日不见沉叔?此时话说得滔滔不绝的沉叔,居然显得如斯陌生。
郑思霏心里忐忑,不住向车外偷瞄,马车即将离开大道,南宫沉探出身与山下驻守的醉华阴女弟子打过招呼,车子便向那条只能通往醉华阴的山路上去。
眼角忽瞥见一个正要奔上山的婀娜身影,那身影却立时就被后头急赶来的男子扯住。郑思霏定神一看,一声呼唤差点脱口而出。
正拉扯争执的,是她的霜梅姊,和那个她见过几次面的穆家大哥!
郑思霏尽管年纪小,也知道自己遇见不得了的大事,她的脸色瞬间一变。霜梅姊要嫁人了,却被一个不是未婚夫婿的男人在大街上动手动脚;而她的未婚夫婿,恰好在要去探望她的路上,转个身便要看到这荒唐的一幕!
郑思霏连忙把眼神移进车里,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喊:“唉呀,沉叔!我真是犯傻,忘了一件事!”
车中另外两人的注意力顺利聚在她身上,郑思霏只觉得背上冷汗直冒,脸色果然仓皇:“沉叔,我忘了跟您说,昨晚钰哥哥他……他回来过!”
听到是这件小事,离汜不禁眼神一冷,心头轻蔑更增;这个喳喳呼呼静不下来、什么事都要规规矩矩向南宫沉汇报的黄脸女娃,真的是那人的转生?
今日亲眼所见,不过是个不足一哂的东西。
南宫沉透过探子回报,对此事了如指掌,闻言只是失笑:“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只是,你们俩离家后都没了规矩,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先通知沉叔啦?”
马车渐渐转上山,就快要看不见已挪向林间暗处的那一双争执身影,郑思霏讪讪一笑又坐了回去:“啊,因为钰哥哥他一大早又出门了,思霏这时才想到忘了这事……”
正当她暗自松了一口气,笑着要再说话时,却听见严霜梅异样清锐的声音如平地惊雷,乍响起来:“穆笙!我如今已是待嫁之身,你再纠缠不清,莫不是想我丢尽师门颜面,现在就毙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