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怀心思即将走上峰顶，苏腾停下脚步：“你们去吧，我无病无痛又不需丹药，不上峰顶。”
无病无痛你赶着上来做啥？
顾如堇横他一眼，“都上来了，灵丹不拿白不拿吧。”
苏腾嘿嘿笑，一股轻蔑浮上脸：“如堇，在我眼中看来炼得极差的药，这涤凤宗恐怕都要视为至宝，舍不得拿出来送人的。”
“那你来做什么的？”
“采药草啊！这山是涤凤宗发源地，即使已开发多年，锺灵毓秀仍在，药草也长得比外头好，难得有机会开放，自然能采多少是多少。”
苏腾再次露出自己背上药篓，贼贼一笑：“不过，要是被涤凤宗的弟子发现还是不妥，这些修仙道门表面上仙风道骨，实际上多是一毛不拔的吝啬，无意间得罪了，可麻烦得很。”
顾如堇确定了，苏腾这厮果真只是上山讨皮痒。
烟岚散处，已有涤凤宗的年轻弟子迎上来，苏腾对两人诡谲地笑笑，“同在此山中，有缘必重逢，我走了。”才转身，一下子便消失踪影。
“师父，以后遇上此人，不要存着侥幸单独与他交手。”
顾如堇哈哈笑，沈尘总猜得到她想做什么。
“你怎知道？我是挺想打他的，不过想想少结仇为妙，又忍了。”
这苏腾确实古怪，但轻功也实在高得令她忌惮，顾如堇一直深信自己的武艺不差，在山坳苦练多年后的轻功一定更难逢敌手，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一个苏腾，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过于托大。
“哎小尘子，我们能不得罪人就不要得罪吧。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原先想象那般的厉害啊。”
沈尘没回答。
她想的是，即使遇战保不了自己，她也能逃得掉，但若带着沈尘，她真怕一个弄不好便让小尘子遭难。顾如堇暗自决定，待会一下山非得立刻给他换上寻常衣服，别再这么惹眼。
沈尘约莫和她想到一处去了，默然一会，他从背后轻推顾如堇。
“师父，妳上山，我不过去了。那苏腾说的也没错，我既不求诊也不求药，要是无意间得罪修仙道门反而不好。”
“你又不像苏腾一路盗采药草仙株，哪这么容易得罪人？”
沈尘眼神有点烁动，唔了一声，不知他刚才暗中在别人家门口装了道大门还加锁，算不算是种张扬的得罪……
“总之，我不过去了，那个苏腾可疑，我跟去看他究竟想做什么，待会就在避雨亭等师父。”
顾如堇不放心，还回头嘱咐：“别打起来啊。”
“知道。”
沈尘飘然退出几丈远，目送顾如堇被峰顶的涤凤宗弟子迎上山去，释出神识探了探山下；他施放的紫罩仍持续受到零星的攻击冲撞。
山下那拨人竟直到现在还沉不住气的在攻击，要是现在就解禁制放他们进山，必然是满山喧扰闹腾，还是稍等一等，等师父诊疗结束后再说。沈尘寻思一会，也就放任禁制不予理会了，反正，不该得罪的也已经得罪，收不收禁制，不差在这一时片刻，况且，他既未伤人又不影响公平性，只是图个清静，没有严重到哪里去吧。
顾如堇被迎上山峰，不愧是仙山，清雅可喜，就算她感受不到什么灵气满盈，也觉通体舒畅。
她被带到一个小木棚下，眼前是一名温厚的中年男子，要不是事先知道他是修仙者，顾如堇会以为这是个敦厚朴素的普通庄稼汉。
“我是涤凤山十三代弟子柳易谦，远道而来者，先饮一杯药茶再说话。”
柳易谦憨厚可亲，身上有着让人可以安心对他坦白说话的温和气息，顾如堇嗅了嗅药茶，确定是仙鹤灵芝之类的好东西，平气解毒多服无碍，放心的仰脖子一饮而尽。
柳易谦一声得罪，三指轻号顾如堇腕脉，脸色几度沉吟又变疑惑，最后，终问。
“姑娘何处有恙？”
即使她做男装打扮，把了脉也该知道她是女的。顾如堇不以为意的答：“应是中毒。”
顾如堇把这十年来只发作过两回的情况详细描述，柳易谦的表情益发古怪。
“确实似是一门极稀有的奇毒，姑娘可在何处惹过死仇？没有深仇大恨，下不了这阴狠之毒。”
“江湖打滚爬摸，该得罪就得罪了，哪记得那么多。仙师只管说这毒能不能解？”
就算她失忆前惹过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好了，反正毒已是确确实实被下在身上，现在也不记得要去哪寻仇讨解药了。
柳易谦倒像个好人，护着顾如堇的隐私，暂时支开几位同门，单独对她说：“姑娘，妳的情况不正常，这毒照说不可能发作两次。”
“是吗？可是，我真的发作过两次。”顾如堇皱眉，鬼门关前走两遭，她犹有余悸。
柳易谦摇头。
“根据我的理解，此毒远来自关北塞外，毒发时间可由施药者用某种方式控制，若中此毒，在第一次发作过程未服解药，必死无疑。姑娘身上确实是有此毒发作过的痕迹，但，这些毒素在姑娘身上已消失无踪，不存在的毒，我亦无法可解。”
“仙师意思是，连你也看不出我身上的毒在哪？”顾如堇瞪大眼。
“我看不出缘由，”柳易谦递给顾如堇一只瓶子，神色颇是无奈：“不得已，只好餽赠姑娘能助人镇定的清心丹，略表涤凤宗的诚意。”
就这样？太不靠谱了！这还是解决不了她随时怕毒发的提心吊胆啊！大概是她的脸色太过质疑，柳易谦干脆把自己滚在肚里的话和盘托出。
“姑娘，我虽不明白妳的情况，但知道这毒从何而来，整个中原只有一个势力掌握了此毒。”
“哪里？”
“洄暮城，取音阁！此毒毒性虽强，但一离开原产地的冰寒气候，毒性便受影响，迅速削弱直到消失，放眼中原，只有取音阁内一名炼药鬼才能够随时携带并保留它的毒性，但是，这药也因为珍稀，多年来取音阁不曾将它外流，所以中原武林能解此毒之人，少之又少！只是，我听闻，取音阁会将它用在自己人身上……”
洄暮城！顾如堇听见一个有印象的名字，先是一喜，接着却是大惊。取音阁是个什么地方，何以会将发作起来如此痛苦的死药，用在自己人身上？
“自己人？何故？取音阁是做什么的？”
柳易谦看着顾如堇，这名看似不过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虽然看得出心怀防备，但眼神却很端正，气息干净，满脸疑惑也不像伪装，还有，她体内的另一个情况也令他虽有存疑但并不畏惧。
这也是为何，他方才要支开同门，拿这些实话试探她。
“取音阁本是搜罗江湖大小事的情报机构，但它叫人畏惧之处，却是阁主万里无风手里一支定期公开的杀手榜。这批杀手，前十名尽是武艺高强狡猾疯狂的恶徒，但不知何故，这些人全都死命效忠取音阁门下，听说，就是因为万里无风不但拿住这些人的弱点，更在每回重要任务前，必先让出任务的杀手服下这种毒，藉此逼使他们无论任务成败，都必须回到取音阁！”
顾如堇听得脸色发青，柳易谦恍若未觉，还在继续说着当年让自家掌宗声名大噪的一仗。
“上回，取音阁杀手倾巢而出，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江南沈家太过富庶，几个分支继承者起了歹念，合谋重金聘僱取音阁杀手，放出沈家有异宝的消息，吸引不轨之徒联合屠了沈家本支耘剑山庄满门。
原本我们这样的修仙门派，不爱涉及江湖事，不喜胡乱结下因果之缘，以免未来多受果报烦扰，本不会插手，但因我派有位长老传来天音，说这沈家本支有位血脉传人，可能与我涤凤宗结下一段不解之缘，是以派人去救──可惜，只赶得及救出沈家几名老仆和管事，那孩子却是丢失了。”
说到此处，柳易谦似回到当时师门的骄傲荣光，原本朴拙的表情都振奋起来：“不过，那取音阁杀手也被我宗十二代师叔师伯合围，节节败退，终于击杀一名于铁龙峡深谷、生擒一名回师门，也因此，我才有机会亲眼见那杀手毒发身死的惨状，毒发之兆，与姑娘妳方才的描述几乎一致。”
顾如堇僵直，思绪已乱。
“这位仙师，既然我身上已无毒素残留，留在此也没有意义，该离开了。”
“姑娘，不如再听我几句，”柳易谦没理会她难看的脸色，在顾如堇离去前，再次叫住她，又说。
“方才，我发现妳身上还有一处古怪，姑娘天生带有木火变异双灵根，于修仙者而言是天生良材，的确也有曾经修炼的迹象，只是不知曾发生何事，妳的识海曾经溃毁，灵气都散尽，至于这件事与那奇毒二度发作又消失的异状是否有所相关，我就不知了。”
柳易谦仍是一派温厚模样，拱手送她。“姑娘可自行下山去，一路平安。”
顾如堇是真的没办法再听下去了。
她缓缓行向山下，神色木然，侵肌寒凉的云岚在她身周漂荡，缥缈似飞，她恍惚的神识也象是随时要飞走了一样，怎么定也定不住。
往事轮番细细思索，她即使再想装傻，也已隐约猜到自己身分。
她曾想象过千百次，自己过去可能是个什么样的人，若说她拥有这身功夫手上却不曾沾血，她也不相信，只是，她千思万算从没想过，她会是沈尘的灭门死仇！
沈尘……
十年前，他或许与她毫无关联，要她手起刀落诛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心中可能会犹豫却不见得做不到，但在两人因缘际会相依为命的十年后，沈尘早已不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是她生命里至关重大的一部分，顾如堇难以想象，失去沈尘的日子，她该要如何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