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谁!脚步无声,是高手?
残存的意识感受到一线生机,顾如堇猛然抬起头,矗立她眼前的却是铁龙峡内见过一面的黑白无常!现在她已不是浑浑噩噩的残魂状态,她当然知道这是鬼差,手持锁链只为勾魂。
她还醒着,就决不会让他们靠近沈尘,他们勾不走他的魂!
“──滚──开──”
嘶哑破碎不成调的声音,从顾如堇刚才被细刃击穿的喉咙,生硬地发出来,她口中强忍许久的瘀血,终究还是泼红芦草。
顾如堇眼底全是血色,再说不出第二句话。
*
她没认错,这两个鬼差确实是黑白无常,他们毫无表情的站在一个不敢收的死人和一个很想收但还没死的人面前,内心极其哀怨。
我说叶掌宗,我们确实是打着主意要拿你借刀杀人,但,你杀反了。
大黑面无表情:『看吧,你的馊主意……要我帮那叶如岚的心魔一把,让他置此女于死地,从此收回变量,将仙君命数导回正轨……结果呢?』
小白泫然欲泣:『我怎么知道仙君会护着她?仙君过往是个根本不会保护旁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想他一定躲得开,顶多受点伤,死是不至于的啊!』
仙君如果就此被他们拉回去,很快就会发现这次的意外其实原本不该存在,是他俩动过手脚让叶如岚的心魔瞬间升起才会动杀意……如果仙君弄清了前因后果,倒大楣的必是他们两人还要再额外搭上一整个冥府!阎王那里,势必也会降罚。
小白身上的寒气,溯溜溜的窜到心底。
鬼都不想收的烫手山芋,就是在说现在的沈尘!
小白咬咬牙:『不得已,黑仔,你过来搭把手。仙君这凡身尚未死透,这些致命伤又并非由凡器所伤,而是仙力所凝聚,仙君此世误打误撞修过仙,有吸纳仙力之能,我们立刻助仙君吸纳了那些仙力……然后,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该干嘛还干嘛去。』
大黑犹豫了:『这是错上加错。』
这整个事件除了违法犯纪,还是违法犯纪。
小白干脆扯了他的手,一把摁在沈尘魂魄都快要离体的天灵盖上。
『蠢黑!这叫将错就错!从我们上次不敢收魂让这女人活下来开始,整件事从头到尾哪里没违法?此刻不如将错就错,再让仙君凡身的沈尘活下去,你我还有一线生机,要是沈尘现在就死,下一刻便是我俩必死无疑!』
顾如堇动也不动的把一切看在眼里,震惊逐渐大过躯体的痛楚。
仙君?他们呼沈尘为仙君!他们又说,她是他命中的异数?
她不得不信这两人,因为,当那一黑一白的两只手共同搭在沈尘头上时,沈尘伤口上那些和她的伤口处一样正在向外窜的蓝烟,忽然停了下来,又缓缓凝回沈尘身上,使他身上那些伤痕创口,又都合拢了!
她掌心之下,沈尘那个本已没有起伏的胸膛,震动了,然后,如她所求,他慢慢皱了眉。
沈尘不会死,太好了,沈尘不会死!
松了一口气,她整个人歪倒,跌回沈尘身侧。
顾如堇的激动还没结束,黑白无常已收了手,彼此交换了一个不怀善意的眼神,朝她飘来。
韩如意先行回到新房端坐,按照凡间习俗,她一回新房就在头顶覆上那张珍珠彩绣的盖头,等叶如岚进房象征式的掀起盖头。
这一天,本是她期盼多年的日子,但,这么多年以来,她全然没想过这场期待已久的盛宴,竟会变成流言蜚语的集散。
这些年,她有万里无风在暗中帮助,藉由取音阁埋在涤凤宗内的奸细之手,她一路将顾如堇逼到只能叛教,俯首听任取音阁控制的地步,原先横在她和大师兄之间最大的障碍已扫除了,没想到走到应该事事圆满的这天,却平白冒出许多出乎她意料的变化!包括那个让叶如岚魂不守舍的陌生青年,包括那个送来古怪贺礼的黑衣女人,包括叶如岚对她的态度也变得怪里怪气甚是疏离……
是针对她而来的恶意吧,但究竟是谁在针对她?
最令人焦躁的是,她连对手是谁都毫无头绪!
只有顾如堇……不对!韩如意激动起来,那女人早就死了!是她的木法术将之击落铁龙峡,顾如堇那时断了臂还狠狠摔落谷底,她亲眼看见的,不可能生还!
韩如意愈来愈焦躁。
叶如岚为何还没有出现?在她最需要叶如岚抚慰拥抱的此刻,他为什么迟迟不回新房?愈想依赖叶如岚,韩如意内心的怨念就愈是强烈。
“大师兄,赶紧回来陪我!”她等得不耐烦,终忍不住对叶如岚放出了神识刺探。
但,她撒娇似的焦急呼唤,一一都落空。叶如岚对自己的神识设了一层屏障,无人能闯!
“为什么……不让我进入你的神识?”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即使叶如岚对韩如忆这种骄纵的行径很是无奈,却总会宠溺的放任她随意用神识刺探、搜索他的记忆,但如今,叶如岚居然用比她高的修为硬是挡下她的神识!难道,叶如岚有了不能让她知道的秘密?
韩如意从心慌,心急,心怒,到心冷……等她觉得心都烧成了冰凉的灰烬,叶如岚终于在一群闹洞房者的簇拥下,回到新房外。
现在都快子时了,她早在一个半时辰前就先回新房内静候丈夫,叶如岚本该尽快把一厅宾客交给张易华款待,自己也回新房才对,然而,她的丈夫,竟然拖延至现在,才与一群人闹哄哄的堵在新房门口!
叶如岚以无奈的声音劝退众人。
“……诸位,今晚,真的不能再闹了……”
听见叶如岚对谁都温和的声音,韩如意冰凉怨怒的心,又涌起一丁点向叶如岚抱怨撒气的念头,大师兄一向忍她让她,今天她终于成了他梦寐以求的娇妻,他更该容忍她的不是吗?
听到叶如岚隔着一扇门,苦笑打发那些还起鬨闹酒的同修,韩如意整夜都不安的心终于稳了一稳,那些烦燥感纾缓下来。
大师兄终是来了,没事的,待会就是两人独处的时光,今夜的怪事只要她问起,叶如岚一定不会瞒她,好好谈一谈也就罢了,那个与叶如岚相同装束、气质神似的青年究竟是谁,那又有什么重要的?
只要叶如岚像过去一般的把她奉若神明,小心翼翼的敬她怕她宠她,她没有更多不满足的地方了,虽然,她心底依旧有个深深的质疑:为何对衣着服饰几乎没有涉猎的大师兄,对这场婚礼唯一的要求,便是婚宴上他的婚服,要按他的说法置办──
于是,韩如意自己仍着一身精致的艳红喜服,叶如岚却只有头上的喜冠是红的,她本来还因叶如岚这身装扮的出挑而欣喜,但今日,她却在叶如岚恍惚的神色里蓦然惊觉,这种搭配方式多奇怪?就好像,喜气洋洋要结婚的,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门外只剩一个熟悉的脚步声!韩如意心跳变急了。
人声杂沓远离,显然已被叶如岚劝走,他轻声敲敲房门,韩如意心里还是忍不住出现了羞怯的激荡,然而,叶如岚却是站在房门外,对她满怀歉意的低声道歉:“如意,今夜折腾得凶,妳也累了吧?妳先安歇,师兄有件急事得处理,此夜可能,不回来了,对不住。”
流云靴踏地无声,又安静离开。
喜帕下的韩如意,整个人都僵硬了。她多想立即冲出去把叶如岚扯回来逼问,她多想把新房里刺眼的红帷帐全给撕烂,多想象平常一样,摔掉所有东西撒气,闹出最大动静逼得叶如岚主动来服软哄到她开心为止!
但是,不,今夜不行!宾客都还在前厅饮酒狂欢达旦,她不能让人看笑话!不能让人听见她哭!
挫败痛恨的泪水,无声洗掉韩如意今夜精心准备的美丽红妆,也一道一道在她心里种下对叶如岚这样羞辱她的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