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我提了最不该提的两个字。
从我醒过来至今,承应淮都没有跟我说起孩子的事情,我也没有问过他。两个人就像事先说好了一样,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那件事情。然而今天,我却为了留下一只猫,无意间撕开了彼此心口上最隐晦的伤疤。
——它没有灵魂,也并不知晓你是它的母亲。
——所以,它与你毫无关系。
我无力地走下沙发,走回到房间,“我明天就把猫放了。”
承应淮毫无反应。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正脸,刚才他听到“孩子”时露出的是什么样的表情……痛苦……悔恨……还是无动于衷?对于他来说,那个孩子又意味着什么?
他静默的背影,错让我以为他会在那里站上一夜的时候。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缓缓地向我转过身来,彻冷的目光笼罩在我背后:“你是知道自己怀孕的,对吗?”
我震惊地回头:“你什么意思?”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你当时已经怀孕三个多月,我不相信你会没有丝毫的察觉,”沉顿中发出一记冷笑,“你是为了报复我,让我痛苦,才这么做的,对吧。霍绮真,你做到了,让我亲手谋杀了我的孩子。”
我冲上去揪住承应淮的领子,胸口痛得几乎站不稳脚跟:“你是不是疯了,我也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想成为母亲的女人。你凭什么这么诬陷我!难道孩子没了,我就不痛吗?它是从我身体里活生生割下来的一块肉!”
承应淮扼住我的手腕,死死地瞪着我:“是啊,凭什么。凭什么孩子死了,你还活着。霍绮真,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因为我他妈爱你啊。
我用力甩开他的束缚,不小心摔到了地上,小猫舔舔我的掌心。我失魂落魄地站起来,不再回头,“你放心,我不会活太久的。你要是觉得碍眼,你就搬出去住。这里原本就不是你的家,这是我的家,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死在自己的家里。”
“你死了,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所以我会等时机成熟再死,或者,你马上跟我离婚,”我眼神发狠地说,“这样就算我死了,在法律上、在公众面前,就跟你承应淮没有丝毫的关系了。”
“你觉得可能吗?”承应淮可笑道。
我也笑,“怎么不可能,只要一张纸,就可以将我们两人的关系分得一清二楚,从此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无论好坏生死,各不相干。也省得我总是给你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知怎么,承应淮突然拉住我的手,将我推到沙发上,他整个人压了上来,霸道地撬开我的牙齿,舌头伸进来疯狂地搅动,令我喘不过气来,“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承应淮你……你放手……你再不住手,我要……咬人了!”
血腥味在彼此的唇齿间蔓延开来。
“唔!”承应淮嘴角流着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像电影里面的那种面色苍白的吸血鬼,看着我的眼神,好像要把我给活吞了。
阿嚏!
不合时宜的一幕发生了。
承应淮对猫的过敏症突然发作,开始不停地打喷嚏,他刚洗完澡,浴衣敞开着,刚才压在我身上时接触到了猫毛,胸前和脖子上立刻起了一片一片严重的红疹。
我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过去询问他,被他一掌挥开。眨眼间,他连呼吸也开始显现困难的征兆:“你……你给我滚!带着你的猫……立刻滚出去!”
“好,我滚,我滚。”
噗通一声,身后的人已栽倒在地。
深夜里,赵封从医院打电话过来告知我,承应淮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他的话里除了别让我担心意外,还有些微微的责备:“夫人,你还是把猫送走吧。这次差点害了承总,他有过敏症你以前难道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以为……”只是轻微过敏打个喷嚏而已。谁想到会严重到呼吸困难被送进急诊室这种程度。
“承总今晚在医院住下,夫人你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赵封找人对别墅进行全面消毒,那只猫自然也被送走了。
猫送走前,沈然被它挠了一爪印在脸颊。
我既愧疚又不舍,仿佛又失去了一个孩子。沈然悄悄对我说:“夫人,你放心。我把小猫带到我家去,我女朋友一直很想养只猫。反正承总只让我把猫送走,送到哪里他不会过问的。”
“真的吗?”
“嗯,你要是想它了,以后可以过来看看。”
“沈然,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别墅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冷冷清清。
一个中午,我都闷闷不乐地躺在沙发里发呆。李叔心里不是滋味,想出了个办法,提议去花园里打理花草,好让我转移暂时的注意力。
打理植物的工具都放在别墅的地下室里,我和李叔下地下室里去找。我在一个最靠近墙边的架子上发现了一只中学时的储物箱。打开盖子,被堆满的尘埃呛了半天,里面装着我的高中纪念相册、毕业同学录和几本笔记本。
承应淮比我大两届,相册里自然不会有他。
高中是我噩梦的开始,我连翻开看一看的想法都没有了。青葱年少的岁月即便是再怎么美好,我一点都不怀念。越怀念,对现实越消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现在的我是能活几天算几天,哪还去管从前跟将来。
我把这些东西重新整理好放回储物盒里。
“小姐,锄头我找到了,你不用找了。咱们出去吧。”李叔在另一边拎着找到的锄头喊我。
“好,我知道了。”
啪嗒!
我手里一松,一个蓝色封面的小本子从架子上掉落下来,抖落的灰尘落了我满头。我弯腰去捡,看见小本子的封面上写了几个字——“遗愿清单”,日期隐约是高三的上半学期。
我记起来了,那个时候临近高考,班主任为了缓解我们的考试压力,在一堂班会课上给我们放映了一部外国电影,名字就叫《遗愿清单》。电影结束后,还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本小本子:假设生命时日不多,写下自己的那份遗愿清单。
当年的假设一语成谶。
我苦笑着翻开第一页,想看看自己当初写了哪些“遗愿”。
1。向承应淮表白。
几个意思这是?
第一条就让我直接崩溃!应了那一句话,往事不堪回首。
现在回过头去想想当初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大傻叉。作为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时候满脑子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自己的心上人。我高三时,承应淮上了江北大学念大二,隔着千里之远,经常互发邮件继续保持“纯洁”的友谊。
那个时候,那层窗户纸还没被捅破。
当初明明是他主动接近我,直到高中毕业却没有任何表示,其实他在放长线钓大鱼。十几岁“傻白甜”的我哪里会想到那些跟我的生活扯不上一点关系的阴谋诡计,一心扑在他身上,发奋读书只为了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学。
现在想明白也晚了。怪谁呢,还不是怪自己鬼迷心窍,相信他制造的爱情。
2。养一只小猫咪。
好嘛,继续在我心口补刀。
“小姐,里面灰尘太大了,赶紧出来。”
李叔在外面催我,我把小本子藏在身上带了出去。
我们在花园里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向晴出现。因为昨天那件事害她被承应淮责怪,所以她对待我的态度更加差劲。以前还会稍加掩饰,现在直接把“讨厌”两个字写在脑门上:“准备一下,承总让我带你去公司等他,下午去见心理医生。”
十分钟后,我原模原样地坐进车里。
向晴坐在驾驶座上,看到后座上的我仍旧穿着那件蓝色细条纹衬衫和黑色高腰阔腿裤,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球鞋,什么也没说就把目光移开了,开车走人。
以前的我,每次跟承应淮见面之前总是会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盛装打扮,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展示出我最美好的一面。可能是因为我习惯了在心理上把自己放在比他低一等的位子上,从来委曲求全。
如今,随我心情,管你爱看不看。
***
到了公司,我嫌上楼太累,就在大堂里休息。
向晴告诉我承应淮正在开会,还有半个多小时结束会议,让我耐心等待。她去买咖啡,我随意抽了一本杂志用来打发时间,封面上的人物正好是承应淮。
见鬼!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这么自恋,在自己公司楼下大堂放自己封面人物的杂志!西装革履的衣冠禽兽……长得好看了不起啊……有钱了不起啊……聪明了不起啊……这种总是居高临下看人的倨傲姿态,你以为你是上帝!
我踩!我踩踩踩!
“这位小姐,杂志不是用来踩的。”
这个声音!
我猛然回头,果然是唐昕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