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到达别墅,是晚上九点四十几分。
我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上有一股垃圾桶里的酸臭味,非常难闻。几万块钱的皮包也破了,整个人看上去糟糕透顶,感觉像是被人抢劫了一样。
喵呜喵呜~
哦对了,包里还藏着一只几个月大的流浪小奶猫。
我站在别墅高高的铁门外酝酿情绪,这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两道耀眼的亮光,很快一辆车停在了我的面前。
赵封从车子里走下来,盯着我全身上下打量了十秒钟,最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差点没跪下来感谢苍天:“谢天谢地!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
我撇撇僵硬的嘴角,向他表达十分无语的表情:“赵助理,你的口气听上去怎么好像十多年没见到我了似的,又好像逃过一劫在庆幸自己劫后余生。”
赵封激动地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来:“可不就是逃过一劫。夫人,你不在的那几个小时里,每一秒都相当于度日如年,我们全都急死了,还以为你……你走丢了。承总为了找你,差点把整个晋城都翻过来。”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赵封这个人还是有点幽默感的。
“怎么翻,他还能两只手把城市举起来不成?还不是动动两片嘴皮子。”
“夫人,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全都很关心你,尤其是承总,在公司接到你不见了的消息,立马就丢下股东会议回来了。那些股东一点都不好应付,经过这次,又要花更大的功夫去安抚他们了。”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
“……夫人,你的头发?”
“觉得烦,就剪了。”
赵封在后面紧张兮兮地跟着我,跟的我近了后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立刻下意识地后退三步,跟我保持距离:“夫人,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垃圾的味道。”
“你被人丢垃圾?”
“不,我去翻垃圾桶了。”
“……”
一段有气味的对话结束。
赵封和我一前一后走进别墅里,他走得比我快,特意赶在我前头去通知承应淮。于是,我一只脚刚踏进屋里,就被从书房里走下楼的承应淮抓了个正着。
他停在楼梯中央,修长笔挺的双腿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一言不发。早上穿出去的银灰色西装还没换下,连外套的扣子也一颗不落地扣齐,笔直的领带往下拉松了些,大概是觉得屋子里的空气闷吧。
他以前总有个习惯,到家了就要换上便服。
我猜,他一定在心里酝酿好一大段十分难听伤人的话准备骂我。但是我等了好久,他仍是一句话都不说。我反而觉得有些尴尬。赵封看着我们两个,更加尴尬。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一分钟一分钟地流失。
怕什么!
我鼓起勇气走上楼梯,脚步尽量更快地从承应淮旁边经过。谁知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险些扑出去,这时候,一只手掌稳稳托住了我的手臂。在我站定之后,想要看清楚那只手臂是谁的时,很快就收了回去。
赵封站在承应淮身后做了个“万幸”的小动作。
我顿时明白过来,被承应淮碰过的地方像被火烙烫过一样。我发现我已经失去了在同一个空间里跟承应淮平心静气相处的能力了,不是他折磨我,就是我折磨他。反正就是互怼,看彼此不顺眼,决不让对方心里比自己痛快!
我做出一副十分嫌弃的表情,在他面前擦擦那只手臂。
承应淮的眼皮子跳动了一下,淡色的嘴唇骤然绷紧:“你浑身臭烘烘像是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还好意思嫌弃别人?”
我皮笑肉不笑:“我这个人有洁癖,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承应淮挑眉,“兔子长牙,开始反驳人了。”
这种瞧不起人的语气实在太气人了!我一眼凶狠地瞪回去,挺直脖子,接住他高冷倨傲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承先生小心一点。”
承应淮身子前倾,眼神漫不经心地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就是没吭声。我以为他被我怼得哑口无言。谁知过了片刻,他慵懒地收回了目光,在我耳边轻轻地抛出一句“无聊”,随后慢条斯理地走下楼去。
“你!”我不跟神经病计较。
赵封经过时,在我旁边悄悄提醒我:“夫人,你的房间搬到一楼了,在楼梯左边。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吃饭吧。承总从下午回来到现在,也还没吃过晚饭。”
“为什么我的房间在一楼了?”我望着楼梯尽头的房间。
赵封解释道:“不止你的房间,连承总的房间也搬到楼下了,楼梯右边那个,正好在你对面。承总说上面的房间住的不舒服,让人给封了,现在进不去了。房间里的家具下午刚送过来安装,全是新的。”
这个承应淮搞什么鬼。
***
餐桌上。
一头一尾,坐着我和承应淮,别墅里再没有其他人了。除了吃饭时发出的细小声音,偌大的别墅点亮灯光显得尤其空荡荡。
我心里正在想待会儿给小猫弄点什么吃的,也就没注意到对面的承应淮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正看着我。
“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第一次听到声音我以为那是幻觉,没多大在意。
直到第二次听到同样的话,我才恍然想起来对面还坐着一个大活人。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餐巾擦擦嘴,“我不想留长头发了,就这么简单。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沉默几秒。
“我不喜欢你留短发。”
“……”我管你不喜欢!
“太丑。”
“你可以不看。”
“碍眼。”
“……”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承应淮用餐完毕离开席位,我还在吃第二碗白米饭,至少我在饭量上打败了他,这顶多算是自暴自弃的自我安慰……吧。
在我狼吞虎咽之时,承应淮神出鬼没地站在我旁边。
他拉开一条椅子,俯下身子,高大的身影慢慢靠近,从上方将我笼罩住。一只手撑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一只手把我嘴里的筷子轻轻移开,对着我的眼睛说道:
“我以后不会再限制你的行动范围。你只需要遵守一个条件:像今天这样知道自己回来就可以了。还有,不要试图做出反抗我的举动,连一丝想法都不能有。你若是听话的话,我可以放宽一些条件,不过多干涉你想做的事情。”
“这是两个条件!”我把嘴里的饭喷了。
“你就当做是同一个。”承应淮直起身子,轻易避开了我喷出来的口水和米饭粒,然后把筷子插进我的碗里,像插了两根香。我的食欲一下子没了。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这才是承应淮的真面目,傲慢,自大,不可一世!从前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完美恋人承应淮”全都是他装出来骗我的假象!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种居心叵测的禽兽,这二十几年全都白活了!
“喵呜……”
藏在桌子底下的小猫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有猫叫。”
“没……没有啊,是你听错了,刚才那一声是我发出来的。我吃太饱了,打了个嗝。”
承应淮狐疑的目光在我佯装镇定的脸上停留片刻,转身离开,“最好是这样。没有什么事,晚上不要随便出来走动,我不想被影响睡眠。”
我已经碍眼到他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地步。
他走到中途,忽然转身,我赶紧把不安分的猫往桌布下按进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听他说道:“明天约了心理医生,别迟到。”
***
晚上那顿饭吃得我严重消化不良,走出房间在客厅里溜达消食。
小猫吧唧吧唧舔它的牛奶盘子。
客厅里的座机突然响起,叮铃铃铃铃——
铃声响第一下的时候我就飞扑到沙发上把电话提了起来,我害怕承应淮会发现我在跟外面的人联系。幸好他此时在房间里洗澡,水声大他听不见客厅里的动静。
我小心翼翼地“喂”了下,谢灵在电话那头激动地告诉我,夏川的经纪人梁亮让她周日去公司面试一位音乐制作人。她希望我陪她一起去,我当然说好。
电话挂断后,我在脑海中幻想着谢灵在演唱会上唱歌的场景,几万歌迷在下面挥舞着荧光棒大声呐喊,我坐在舞台上的钢琴前,给她伴奏。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直到一声惨烈的猫叫,把我从梦里的演唱会上惊醒了!
循着声音我转过头去,穿着浴衣的承应淮手里提着无助挥爪的小猫,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霍绮真,别墅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带回来的。”我无辜地眨眨睡眼。
承应淮粗鲁地把猫丢到我腿上,“我允许你可以带猫进屋子吗?”
“那你也没说不能。”无视处在暴走边缘的承应淮,我低下头安抚怀里受了惊吓的小猫,“乖,不怕不怕,妈妈保护你。”我仰头看承应淮,“它只是一只猫,我想留下它不可以吗,你晚饭才刚说过不会过多干涉我的事情。”
承应淮丝毫不肯退让:“养猫这件事我坚决不答应。”
我愤愤不平地踩上沙发,居高临下地将小猫举到他面前,“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血,我连孩子都没了,就不能养只猫寄托感情吗?”
“……”
承应淮的眼神瞬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