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呐。”
我凝视着凌若仪酒杯中晃动的鲜红色液体,如红宝石般艳丽多姿的颜色如她高冷扬起的红唇,那样不能称之为平等友好的微笑,有着与以往看见我时同样的轻蔑态度。
一个女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表现出傲慢与骄傲,无非是相貌、家世或男人这几样,前两者她都比不上我,也就是睡过我的男人,让她在我面前如此洋洋得意。
“霍小姐,你该不会记不起来我是谁了吧,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呀?”凌若仪举起酒杯,走到我跟前,眼睛里充满挑衅的笑意。
我的心渐渐冷静,从经过的侍者那里端了一杯蓝色妖姬鸡尾酒,假装思索道:“不好意思,我还真的不知道你是谁。”
咳!凌若仪被我的话呛到,不小心把红酒撒了一些在胸口的衣服上。
“侍者,请等一下,这位女士的衣服脏了,麻烦拿些纸巾过来。”说完话,凌若仪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朝对方微微一笑,举举酒杯浅尝了一小口,“我不能喝太多,不然我先生会说我的。这位不知名的漂亮女士,很高兴认识你。”
事实是,我一喝酒就脸红,而且是脸色通红的那种,喝太多的话,连全身都会红起来。所以我转身就放下酒杯,离开了乌烟瘴气的阳台。
从凌若仪的表情上来看,我刚才一定是让她不痛快了。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想找个位子坐下来,恰好经过承应淮跟其他人在寒暄谈话。赵封看到我不正常的脸色,小声地问我:“夫人,你的脸怎么了?”
承应淮听到赵封的这句话,稍稍回头望了我一眼,正在跟他攀谈的男人被他的目光吸引过来,与我的目光不经意之间一撞,别有居心的眼神在我身上流连了一会儿,很自来熟地过来跟我打招呼:“承总,这位想必就是你的妻子吧。承太太真是美到……让我想不出任何形容词来形容了。鄙下姓方。”
作为一个直觉正常的女人,男人一旦露出像他那样的眼神,目的显而易见。我看了一眼对方热情递过来的手,往承应淮那边靠近一点点,浅浅地微笑道:“方先生,你的语文老师要是听见了你刚才说的话,肯定会很难过。”
承应淮很自然地将手搭在我的腰间,姓方的男人眼色一暗,从使者那里端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我面前,装作轻松的口吻却藏着强硬的态度:“承太太真是非常有幽默感。这杯酒,我敬你。”
演戏要演全套。这一点,我十分相信承应淮的演技,他会替我把这杯酒挡了。谁知道我刚看向他,他却对我说道:“既然是方总敬你的,你就喝了吧。”
靠!
我正要接过那杯酒时,承应淮的手忽然伸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将惊讶的我带进了怀里,俯首贴着我的耳畔,落下亲昵的一吻,轻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要是喝醉了,还要我背你。麻烦的还是我。”
“那你可以不背。”我假笑着,咬牙切齿。
“不行,万一你被其他人抱走了怎么办,我可舍不得,”承应淮转向姓方的,尖锐的下巴倨傲轻抬,目光微寒的虚笑里包含警告的意味,“方总,你说是吧。”
在承应淮强大的气场面前,姓方的哪敢说一个“不”字。
“你们继续聊,我去趟洗手间。”见识过承应淮堪比奥斯卡的最佳演技,我赶紧遁了。
庄园太大,找个洗手间找了老半天,还不小心闯入了一间看似洗手间的屋子,没想到一对男女正在热情缠绵,我尴尬地赶紧关门退出。
路过通向别墅外玫瑰花园的走廊时,看见蓝女士在不远处,两个穿着工作制服的人员正在向她鞠躬道歉。
“蓝女士,实在不好意思,原先我们请来的钢琴演奏者因为脚受伤来不了了。不过请您放心,我们正在想方法补救,看看能不能找到替代者。”
“离晚会开场还有十分钟,就算能找到也赶不及。发生这种情况怎么不提前告知我?”
“这……原本那位演奏者能赶过来的,下楼梯时绊了一脚,被邻居送到医院去了,我刚才接到的电话就是从医院里打过来的。”
“如果没有一个完美的开场,这次慈善晚宴就会有一个遗憾。”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寻思了下,决定走过去,“晚会开场要弹奏哪首曲子?”
“霍小姐,你不在大厅里,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蓝女士见到我出现在这里,有些意外。
“我在找洗手间,就找到这里了。蓝女士,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听见了你们刚才的对话,晚会缺一位钢琴演奏者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忙。”
蓝女士惊讶,“霍小姐会弹李斯特的《爱之梦》?”
“会。”
母亲嫁给父亲之前,是一位大学里的钢琴老师。结婚后,她当了家庭主妇,空闲的时候就教我弹钢琴,我的乐感就是这么培养而来的。母亲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我梦想的人,美好的事物总是不容易长久。
洗手间里,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誓,我要重新拾回曾经被我放弃过的东西,哪怕只有微小的机会,也尽可能地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给自己留下值得回忆的美好。
手机在洗手台上发出嗡嗡的震动。
我在屏幕上滑过通话的绿色按键,正要拿起来接听,这时从隔间里走出来了一个人,“霍绮真,想不到我们在这里又碰见了。”
阴魂不散!
我暗骂了一句,放下手机,之前的好脸色荡然无存:“凌若仪,麻烦你下次见到我的时候,不要再跟我打招呼,就当做不认识我,okay?”
“原来你知道我叫什么呀,”凌若仪走到洗手台这边,打开水龙头,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并没有恶意,只是见到熟人打声招呼而已,你也用不着这么生气吧?”
“熟人?”我呵呵冷笑,“跟你熟的是承应淮,你们两个都睡过了,关系自然就亲近。你要是想叙旧就去找他,去酒店开一间房,彻夜谈一晚上,想谈多久都没问题。在我面前炫耀存在感,有意思吗?也不像是你凌总会做出来的蠢事。”
凌若仪抽了张纸巾擦手,看着镜子里的我说道:“我的确做过一件蠢事,而且是我这辈子里最蠢的一件事。人只有撞了南墙,才肯回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我头一次感到无比的新奇,不气反笑。
“我知道你恨我。”
“不,是非常恨,”我握紧拳头,吸了口气,“你知道你毁了我的什么吗?你知道当我那天晚上看到你跟承应淮一起出现,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永永远远,直到我死也不会原谅了。”
我关掉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立刻停止,朝门外走出去,“所以啊,连承应淮我都不在乎了,像你这种跟他几晚的女人,在我霍绮真的眼里,算不得什么。”
“你的手机。”
凌若仪走出来,把手机还给我,露出一个我看不透的笑容。
拍卖会前的表演快要开始,工作人员正在着急找我,我把手机和手提包交给他们保管后,由工作人员带领着走到了钢琴旁边。
此时,整个宴会大厅的灯光全都熄灭了下来,宾客间响起片刻的骚动,一束幽蓝色灯光打在顺着楼梯的左边,缓缓地向二楼平台处移过来。
当我的手指敲下第一个琴键的那一个瞬间,我被蓝色灯光笼罩住,台下传来一片小声的惊呼,我烦杂的思绪逐渐随着琴声被带离了现实的世界。
“193号。”
“温韫,你怎么会在这里?”
仍旧是那一套黑色西装的温韫倚靠在钢琴旁,手里把玩着一支深红色的玫瑰花,打了个哈欠,“你放心,我只是刚巧路过,过来看看你,不是来带你走的。说好了给你三个月,决不食言。你看起来状态不错,果然没让我失望。”
“路过是假,监督的我才是真吧。我要是让你失望了,你就会马上带我走。”
温韫桀骜地笑了一下:“怎么样,这几天想明白了没有,打算怎么样享受你最后的人生?”
想了想,琴声跟随着十指加快的节奏流泻出一串紧密而撩人的诉语,“我想通了,我要让承应淮爱上我,再也离不开我。”
“然后呢?”
“永远地离开他。”
爱是软肋,也是盔甲,亦可作伤人的武器。
穿越台下安静聆听的人群,我的目光在暗色里寻找承应淮的那一抹身影,他立在室内一株盛开的蔷薇树下,深深地望着我,错让我以为,在这一瞬间,他是爱着我的。
我依稀回想起在我们的婚礼上,他揭开我面前的白纱,也是如同此时此刻的目光深情地凝望着我。我问他,“你真的会爱我一辈子吗?”
他说,“会的。”
原来,一辈子这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