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你是那位伤者的什么人?”护士小姐的询问将我离窍的魂魄拉了回来,我呆滞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离了几眼,快辨认不出身在何方。
见我没反应,护士小姐又问了我一遍:“这位小姐,你可以联系到那位先生的家人或者朋友吗?他的情况目前很紧急,医生们正在竭力抢救。”
“可以。”我木讷地点头。
“那就拜托你给他的家人打个电话。”
护士小姐走开后,我在包里摸索手机,才发现手心里黏糊糊的,冒了一层虚汗。在通讯录里翻找赵封的号码,打通了电话:“喂,是霍总吗?”
看来他还存着我的号码,我来不及多想,直接告诉了他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你现在在哪里,承应淮出事了,在急诊室里抢救,你马上过来。还有,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他的……未婚妻,你来决定吧。”
“好,我马上赶飞机过来!”赵封的效率很快,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在听到我的话后直接就决定过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但是,我又觉得古怪,好像他知道什么内情,表现出来的震惊没有我想象的强烈。
哈里斯买东西回来找了一圈没找到我,打电话才感到我这里。我把实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他沉思了会儿,严肃认真地问我:“你打算怎么做?”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我已经给他的助理打过电话。接下来,就是他们那边的事了。我不会插手其中。”
“但是。”哈里斯替我说出了那个“但是”。
我望着他坦荡不惊的面色,说道:“你们哈里斯家族是纽约的老牌家族,在商政警各界的消息手段比较灵通。等到他的助理来到纽约处理真相时,希望你能够帮助一二。这次车祸很可能是针对他个人的一次谋杀行动。”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我没想到他会毫不犹豫,这么快就答应了我的请求,说感动已经是轻的了。哈里斯的所作所为和人格值得任何一个人敬佩,更何况我的心里早就有了他,“谢谢你,莱昂。”
哈里斯手指拂过我额前的乱发,轻柔地从我发红的眼皮上抚摸过去,“他是埃伦和翠丝特的亲生父亲,就算你跟他没有关系了,孩子和他还是有割不断的血缘维系。我这么做,是为了孩子,与你没关系。而且,就算我不出手,利维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承应淮是利维·波顿的大客户,在离开他的酒会后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跟他也逃不了干系。以承应淮的身份,一旦事故被报道出来,肯定会轰动国内国外。
赵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纽约,飞机落地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我,询问我医生的位置。这个时候,我正在公寓里的床上醒来,其实我一夜未睡,连续做了好几个噩梦,都被吓醒了,我梦到承应淮死在了手术台上。
前一秒,他还坐在车里,昏暗的光线下手里夹着一根烟,与我沉默相对。下一秒,他就躺在了手术台上,鲜血淋漓,身上开了好几个口子,那一双深邃复杂的眼睛一直保持着冷冰冰,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我送给他的戒指。
我不知道自己恨不恨他,有一点我确定无比,就是我无法接受承应淮死在我前头。
昨晚,哈里斯代替我在医院里等手术结果,我带着霍斐先回了家。他知道我无法承受直面的现实,也幸好,十分钟前,在赵封的电话过来之前,他通知我:手术成功了,承应淮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孩子的哭啼声从隔壁房间响起来,我赤脚跑过去,站在门边,望着婴儿床里止住了哭声的两个孩子,他们正睁大了好奇的小眼睛在金色的阳光里挥舞着小手小脚。
我不能再接受任何的失去了。
***
“霍总!”
我听见了赵封叫我,回头望去,苏歧甄跟在他的身边从走廊那头心急如焚地跑过来,她一脸憔悴的模样,脚步不是很稳。跑至我跟前时,转头一看,透过CIU病房的玻璃看护墙,将里面躺着的那个人看得一清二楚,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学长!”
她一下子扑向了玻璃看护窗,人因为伤心过度没有站稳,膝盖一软重重地磕到了地板上,我及时拉住了他才没让她膝盖全跪到冷硬的地板上,“手术很成功,他很快就会醒来,你别太难过了。”
苏歧甄看到是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的眼睛里透露出对我莫名的信任,“学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赵封上前一步,我看向身后的哈里斯,他走上前来,示意赵封走到了一旁,把知道的一些情况告诉了赵封。苏歧甄看着他们两个在角落里小声地谈论很重要的事情,顿时产生了警觉之心:“难道我也不能知道吗?”
“你想知道就去问赵封。我也是偶然间得知承应淮出了事,才通知了赵封过来。”此时,哈里斯回头与我对视一眼,又转回头去跟赵封继续谈事情,我对苏歧甄介绍道:“那位是我的丈夫,莱昂·哈里斯。”
“学姐已经再婚了?”苏歧甄惊讶不已,同时又流露出了一种很难以理解的惋惜和失望的表情,脸上的泪痕未干。
透过玻璃窗,我看了一眼里面的承应淮,“你和他不是也订婚了吗。”
“可是他并不是想与我结婚。”
对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她擦干了眼泪,坚强的神情再次回到了这个年轻女孩的脸上。她目光殷切地望着重症监护室里的承应淮,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今天会不会?我想让他知道,我来了。”
神奇的是,就在苏歧甄说完这句话之后,病床上的承应淮竟然就此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虚弱的目光在前方游离了片刻,缓缓转向了旁边的透明玻璃看护窗。
这一眼,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
“学长!”
苏歧甄哭着跑了进去,在他的床前扑上去,抱住了承应淮,在他胸前哭泣不已。刚醒过来的他还没有很好地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垂下眸子看着哭得很凶的女孩子,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搭在她颤抖的肩膀上轻轻拍下了,嗓音沙哑地开口道。
“是歧甄吗?”
我差点就听错了,听成了他在叫我,是歧甄,不是绮真。
医生很快就过来了,给承应淮做了较全面的检查,指着床前寸步不离不舍得走远的苏歧甄,问他:“承先生,你能认出她是谁吗?”
承应淮凉淡的目光在屋子里的人脸上扫了一圈,回到苏歧甄身上。黑色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上下开阖了一下,骄傲而高高在上的口气:“医生,我知道她是谁,我的脑子没被撞坏,你不必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
“不行,请你必须回答。”医生也是态度坚决。
承应淮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很不情愿的表情,但是还是按照医生的问题给出了回答,“她是我的未婚妻,歧甄。”
医生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指着赵封,“这位先生你认识吗?”
“他是我的助理,赵封。”
赵封长吁了一口气,像是把心头压的一块巨石落了下来。
“那么,这位先生呢?”医生这次指的是哈里斯。
这次,承应淮并没有立即就回答出来,而是想了下,才说道:“他是莱昂·哈里斯,我们在波顿大楼的酒会上正式见过面。我很欣赏他的建筑设计才华。他的姐夫叫利维·波顿,是我最新的合伙人。”
“很好。”医生一边观察一边记录。
承应淮不耐烦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医生停下了正在记录的笔,转向我,然后问他:“这位女士是谁,你认识不认识?”
当承应淮带着疑惑的陌生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时,我的呼吸停顿了一下,瞬间从他那里移开了目光。哈里斯忽然握住了我身旁的右手,用令我安心的目光凝视着我。就在这个时候,承应淮开口了:“不认识,她是谁?”
赵封和苏歧甄同时惊讶地望向我。
医生似乎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请你再仔细回想一下。是这位女士告诉了我们你的身份,包括也是她联系到了你的家人和朋友,你怎么会不认识她?”
“医生,我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医生让我们先出去,在里面再次给承应淮进行检查。连一向最平静的赵封也按耐不住了心中的疑惑:“怎么会这样,老板怎么会不记得……”由于哈里斯在旁边,他把另外半句话咽了回去。
医院里的气氛始终不合适我,我待不下去了,示意了哈里斯一眼准备离开,对赵封说道:“我们先回去了。”
我们离开时,苏歧甄跑了过来,哈里斯走远几米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她不安地看了看一旁的哈里斯,似乎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压低声音问我:“学姐,你真的已经放下了吗?”
我反问她:“你认为呢?”
“我当然是希望你现在是幸福快乐的,”她陷在回忆里苦涩地微笑,“就跟那个人所期望的一样,无论与否,他都希望你幸福。”
“那个人?”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白色的信封,“这封信很早之前就想还你,可是后来你出国了,就一直没有机会给你。今天总算可以归还给你了,我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我疑惑不已:“这里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人如何毁灭了自己的自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