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总算把凌若仪送回了她自己的公寓。
客厅里,凌若仪衣衫不整地倒在沙发里,睡姿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好几次想坐起来都倒了回去,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要喝水。我只好去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水,回来后却发现她已经坐了起来,抱着膝盖坐在沙发的一角,沉默不语。
“喝点水吧。”
我把水杯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拿了包,准备走。凌若仪忽然开口问我,声音很是沙哑,“霍绮真,你是怎么做到不再爱这个男人的?”
“如果你也经历了我所经历过的事情,你就会对承应淮彻底死心。”
这时,凌若仪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笑,“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我看着她脸上狂恣的嘲笑,好像是她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心里不是很舒服,但是念及她喝醉了酒,胡言乱语几句,也就没想跟她当真。
凌若仪脱下脚上的高跟鞋,随意丢到一边,晃晃悠悠地向我走来,走到我面前时没站稳差点摔下去,我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却被她用力地甩开。她骄傲地扬起下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眼神迷离,“实话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跟他上过床。”
我当她是又在说胡话,“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提。”
“我不是说给你听,我是说给我自己听!”凌若仪一下子歇斯底里起来,“从头至尾,他一直都在利用我。而且是我主动找上门去,心甘情愿被他利用。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是有多贱,才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去接近那个男人。”
“现在回头也不晚,至少你没有我那么损失惨重。”
“霍绮真,我以前觉得你这个女人很傻,不,是太傻了,甚至还觉得有一点点的可怜。你知道承应淮当时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他说他已经对你没办法了……我跟承应淮说把我带回你们家,在你面前做出那种事,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好了,别说了。”我见她情绪太过激动,过去扶她想将她扶进卧室里去。走到半道上凌若仪奋力推开了我的搀扶,跌跌撞撞跑进了洗手间。
我听到一波翻江倒海的呕吐声从洗手间里传出来。
凌若仪趴在马桶上不断呕吐,听见我的脚步声走进门口,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乱发丛中的眼睛湿漉漉的。她接了我递过去的毛巾擦嘴,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沉默了一阵子,对我说道:“对不起。”
“你觉得我还会在意吗?”
她惊恐地抬起头,望着我平静的眼睛,“你真的不爱他了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凌若仪喃喃自语地低下头,“在我认识承应淮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家里有一个抑郁症严重的妻子,是他告诉我的。那个时候,我和他经过商业上的往来和合作,逐渐联系频繁,他对我的工作能力很信任,我更是无法抗拒他这样的男人,于是无法自拔了。”
“他把我当合作伙伴,顶多算是普通朋友,我却早已对他再也放不下。只有跟他相处后,才会明白那句话。”
“哪句话?”
凌若仪露出悲伤的笑容,“没有女人不会爱他这样一个男人。”
“好了,我该回去了。”
我不得不打断她,我不想再听到有关承应淮的事情,更无法接受从其他女人口中说出对他的爱意和过往,像是回忆一段多美好的往事,这些往事曾给我的人生造成了难以愈合的伤害。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伤害,所以我一点也不同情她。
***
那次以后,我有近一个星期没见过凌若仪。
其实,在这期间,她又找过我谈一些公事,比如说给我争取了几个广告和演出,有一档综艺节目她留了一个人选,想推荐我去。据说那档节目第一季播出后成为了去年最火的真人秀节目,今年第二季正在筹备当中,嘉宾人选也在甄选中。
“我觉得你可以试一下,目前这几年真人秀很火,很多艺人都把它作为蹿红的跳板,而且比电影电视拍摄周期短,相对来说也不累。第一期还有一个嘉宾未定,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就把你推上去。你现在多露脸是好事。”
“我能说不吗?”
“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只对演戏感兴趣,对当明星没什么想法。”
“那好,我这里正好有一个古装戏的剧本,是仙侠玄幻剧,女二号暂时未定,你可以看一下,以你的演技和长相,争取这个角色不是问题。”
“你……”
“就这么说定了,我让你助理把剧本给你送过去。”
凌若仪这通电话打过来时,我正准备上飞机,前往我的母校江北大学参加100周年校庆。电影拍完以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度过接下来的时间,只能随波逐流,有一天是一天。离开了承应淮的世界后,我的生活变得漫无目的,空虚散漫。
因此,我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提前一天到达学校,我带了一张五百万的支票打算捐赠给母校。江北大学的知名校友遍布全世界,近十年内最出名的一位知名校友就是承应淮,我是到达当天才知道他也来了江北,并且是以优秀校友代表的身份出席校庆典礼。
我在学校里修的是汉语言文学,跟的导师林梅嵩先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历史学教授,在古典文学方面也造诣颇深。我在一间教室里找到了他,他正在给学生们上课。
我从教室后门悄悄走进去,找了旁边一个毫不起眼的位子坐下来。林梅嵩教授的课基本上都是下面的座位满满当当,连不是本专业甚至本校的学生都会赶过来听课,有时候要找到一个位子都很难,看来我来的正巧,运气好被我找到了一个座位。
“我知道在座的有一半以上的人对古典文学不甚了解,也有很多人是奔着我的名字来的,”林教授开课前总喜欢跟大家聊会儿天,“都别笑啊,我这不是骄傲,是无奈。但是有人能通过我因此关注古典文学,是好事。所以我想感谢大家,也要感谢我自己名气大。”
下面立即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
林教授继续说道:“因为恰逢江北大学100周年校庆,我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老面孔,比如说第三排旁边这位,第七排中间那位,我都看着眼熟,就是叫不出来名字,谁让你们没什么名气呢。唉,还好意思来校庆。”
大家知道这是林教授的幽默感,于是又笑。
下面有人起哄道:“林教授,你教过这么多届的学生,有没有比你名气还要大?”
“教授,你有没有教过承应淮学长啊!他应该算是名气很大的校友了吧?一说出来,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据说他明天会来参加学校的校庆呢!”
“承应淮学长是学生物机械的,林教授是教古典文学的,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这倒也是,林教授,你认不认识承学长啊?”
林教授伸手打住:“好了好了,你们到底是来听我的课的呢,还是来打探明天的校庆会的。你们说的那个承应淮,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哼,他可是我的仇人,当年拐跑了我最心爱的小徒弟,我还记着这笔仇呢!”
果然,不妙。
话音刚落,场下又开始了一阵史无前例的躁动。
“好刺激啊,承学长竟然跟教授结下过旧仇!”
“谁啊谁啊,谁是教授最心爱的小徒弟!教授你快说说嘛!你那位小徒弟是男的女的,跟学长有什么关系,叫什么名字,有名吗?”
“教授快说啊!求你了!”
“教授,这节课我们就不上了吧,我们就光听你讲故事!”
林教授扫了一圈教室四周,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拿出来一本讲课本,手指在嘴里抹了抹唾沫,捻开纸张,道:“想的美,继续上课。要听八卦下课再讲。”
顿时,底下哀嚎遍野:“教授,你怎么可以吊人胃口呢!”
“林教授,你说的小徒弟我知道是谁,”不知是谁,突兀地站了起来,看背影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学弟学妹们,我劝你们别再打听了,有些故事啊,就让它留在传说里就好了。想当年林教授的得意门生可是比承学长还要出名,整个江北大学无人不晓啊。”
江政庆这个家伙为何要散播我的谣言!
这下,整间教室里彻底沸腾了。
“这位同学,你要是不想听课就出去,别影响我给学生上课。”最后,不得不由林教授出来安抚失控的场面,将搅局的江政庆赶了出去。
我偷偷跟了出去。
跟着江政庆走到了教学楼外的一株百年老桂树底下,他接了个电话:“喂,应淮,我可告诉你啊,你明天要是不来,我可抵挡不住群众们的呼声啊。学校请你的是你作为代表出席,你叫我来替你发言,这叫什么事啊!”
原来承应淮明天计划中不会来。我稍稍放下心,江政庆忽然回头张望,我赶紧把自己藏起来,躲在墙后面,以防被他发现,否则的话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我刚才去听了林梅嵩教授的课,他在课上提到你了,哦对了,还提到了霍绮真,就是没提名字,估计还对你有怨气呢。也不知道霍绮真明天会不会来,算了,反正她都出轨了,还提她做什么。你跟她离婚是对的,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什么!
江政庆竟然以为我跟承应淮离婚是因为我出轨,我的确是跟别的男人睡过了,但是要论背叛,也是承应淮出轨在先。还是承应淮会做人啊,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成了受害者,我成了别人眼中不知廉耻的出轨女人。
“江政庆,你他妈在背后说我坏话是什么意思!”
我怒气腾腾的从他背后杀出来,江政庆吓得连手机都摔到了地上,惊讶万分地看着我迎面向他走来,“霍、霍……霍绮真,你怎么会在这里!”